第371章 跨越时间
温折雪自幼时起便生活在天山之上，对于这里的景色十分熟悉。
标志性的临渊高塔投下阴影，将眼前的峰顶广场分割成数个光影零碎的区域。
她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幻境。
这是时间线的短暂泡影，是从一方世界朝另一方世界投下的偏远一瞥。只能观测，不能影响。所有试图影响它的努力最终都会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凋零破碎，故得名镜花水月。
但也正因其只能观测的特质，镜花水月幻境中记载的往往是最真实的历史。
临渊的三圣器都有开辟镜花水月幻境的威能，温折雪就曾经用它调查过某地曾经发生的魔教入侵事件。
但若要使幻境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恐怕也只有至高无上的时间意志能够做到。
可是……为什么有关于方未寒的幻境，会在天山？
他来过天山？
天山上的风雪无法沾染少女的衣襟，星光洒落天际，勾勒不出她的影子。
在这方世界之中，温折雪是真正的局外人。
少女的眸子里浮现出因果的符号，通过瞳中见星的解析，温折雪了解到了当下时空的方位坐标。
天山主峰，问天峰。时间是……咸明五年。
温折雪微微蹙起眉头。
她瑞平十九年被太虚真君带上天山，到镜花水月幻境的时间为止，应该已经过去了五年。
少女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眸光中闪过一丝恍惚与追忆。
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庞大的问天峰是临渊主阁的所在地。由于临渊阁主太虚真君几乎从不收徒，且自身行飘忽不定。在非集会时间，问天峰上往往只有温折雪自己一人。
现在是清晨时分，在这个时间点……自己应该在修炼？
循着记忆，少女在问天峰广场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正在勤奋修炼的小丫头。
临渊阁的绣星白袍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肥大，袖子松松垮垮地垂下来一截，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笨拙挥剑的样子，少女的嘴角忍俊不禁地轻轻弯起。
这个时候，小温折雪还没有得到明霄剑的认可，手中拿着的是一柄白玉做成的剑。配上她那圆润可爱的脸蛋，倒也能看出几分十年之后月宫仙子的完美样貌。
小丫头停下挥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的表情也似天山寒雪一般毫无波澜。
虽然是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但在她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这个年纪小孩应该有的活泼与朝气，反倒有着一种淡漠超然的仙家气韵。
温折雪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在她还名为温璇的时候，少女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但自己初来临渊阁的那几年一直待在问天峰，问天峰上只有师尊一人。而师尊事务繁忙，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除了瑜沫之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伙伴，或是朋友。或许……这也是她现在性子清冷淡漠的原因。
不过……瑜沫在哪里？
正在温折雪感到疑惑的时候，一只小凤凰叼着一朵天山雪莲扑棱翅膀飞了过来。
它落在小丫头的肩膀上，将喙中的雪莲献宝似地放上她的脑袋。
“嗷！”
主人，这是我从宇炉阁偷的花！
小凤凰得意洋洋地说。
宇炉阁主玄意真君喜爱花朵，总是命令麾下弟子以各式花卉装点宗门。但天山雪莲珍贵无比，这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圣药显然不在其列。想来又是小凤凰凭借自己的圣兽身份，从某个倒霉弟子那里“借”来的。
果不其然，小丫头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拽了下来：
“快还回去，这花很珍贵的。”
“嗷……”
不想还，宇炉阁好远的……
小丫头固执地说：“还回去！”
“嗷……”
小凤凰耷拉下来翅膀，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丫头明显心软了。
她一手拿着雪莲，一手拽着凤凰，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温折雪看得不禁莞尔，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直到现在，方未寒都没有在这个镜花水月幻境之中出现。那时间意志呈现给自己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一束星光自天际划过，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问天峰的地方接近。
“师尊回来了？”
小丫头精神一振，明显变得有些兴奋。
星光落地，化作一个白须道人的模样。而不同以往的是，太虚真人这次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折雪见过师……诶？”
许久没有见过生人的小温折雪抬起头看见了太虚真人身后的小男孩，明显地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也硬是憋了回去。
“嗷？”
小凤凰倒是不怕生，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它跳到那小男孩的肩膀上，在他的脖子上嗅啊嗅。
“那个……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有点痒……”
小男孩生怕伤到了这只好看的小鸟，用求助般的视线投向了太虚真人。
“这是方未寒，大周的广陵王。”
太虚真人挥挥手，将瑜沫从他的肩膀上拽下来。
“受大周皇帝之托，我收他为徒，来天山学习临渊术法。”
“从此之后，他就是你的师弟。”
璀璨星河挂在天山之上，众星注视之山，阴影无处遁形。
……真的是这样吗？
白衣少女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清淡素净如白雪的容颜上出现鲜少出现的剧烈情感波动。
“这……怎么……可能？”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
……
……
“魏寒？”
他低声念道。
“嗯，怎么，感到很奇怪？”魏寒笑道，“你的名，是我的姓名。这岂不是类似于，你的实力要远胜于我的意思？”
“这难道不能令伱感到高兴吗？”
方未寒冷冷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白发青年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排站立。
魏寒问道：“你难道没有质疑过，为什么你发动恚龙噬尾的时候，能够使用我的旸环破锋吗？”
“你是太阳星君？”方未寒问。
“我可以是。”
他看着自己的墓碑，目光有些怜悯，又有些可惜，似是在可惜自己当年的决定。
“你不必防备我，我没有必要隔着千年的时间，去操纵你的生死，那样跟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又有什么区别？”
魏寒失笑道。
“即便我对你别有所图，但那也是我们互惠互利的双赢。”
方未寒沉声问：“所以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因果在你我的肩上盘桓，想要知道这一点，你必须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魏寒淡淡说道。
“我只是残存在天地之间的一介孤魂野鬼而已，全凭那块天山神玉得以保留最后的一息尚存。”
“也正因如此，我必须将你引到这里才能与你像现在这般对话。”
方未寒深吸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魏寒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悠悠说道：“我是这个国家的创建者之一。”
“你是想让我拯救这个国家？”
“不，并不是。”
魏寒笑了起来。
“大周已经没救了。”
方未寒：“……”
“前朝末年，大厦将倾，天下人人自危，都在谋算着之后的出路。”
魏寒抚摸过自己墓碑上的光滑纹路，目光悠远。
“我是临渊阁最杰出的弟子，也是其中为数不多没有泯灭人性的存在。”
“面对世间诸多灾厄，临渊阁不为所动。但我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魏寒说道。
“我测算因果，找到天下气运最为旺盛的一人。而后毅然下山，准备辅佐他结束这天下的乱局。”
“是方乾义？”方未寒问。
“是方乾义。他最终也的确做到了答应我的承诺。”
“我们终结混乱的时代，我们扫清天下的诸侯，我们将异族赶出中原。”
魏寒凝视着自己的墓碑。
“眼看我的夙愿即将实现，但在最后的一步路上，我和方乾义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船倾于将岸之时，梦醒于黎明既至。或许就是这样吧。”
方未寒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想要再续前朝之名，扶持皇室。汉家天下五百余年，养士何止亿万。采用大汉天子名号，对于接下来扫平六合之事有着极大助力。”
魏寒叹了口气。
“但方乾义不这么想。”
“他受够了身居人下的日子，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地位而自卑，他……想要当皇帝。”
“当皇帝……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毕竟他不姓刘，而前朝的宗亲手中的势力仍然十分庞大。”
“为了实现他的野心，方乾义只能争取另外一拨人的支持，也就是世家。”
魏寒无奈道。
“我早就跟他说过，让世家进入权力中心容易，可让他们吐出来的难度何止十倍。”
“但他不听。他宣读《应天坛誓》，亲手缔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共治朝廷权力体系。他如愿以偿成了皇帝，可他的后代却要活得胆战心惊，浑浑噩噩。这何尝不是一种代价？”
方未寒：“……”
“尽管他在后期再度求助于我，试图改变现状，但已经为时已晚，世家已成气候，人民经不起又一场的八姓之乱。”
方未寒想起来了在浣花楼下看到的那个白球，里边正是魏寒曾经做出的努力。
“后来呢？”
“后来？”魏寒笑了一声。
“临渊修士从来不说后来，我们只说曾经。”
“曾经，我在还未下山之时，就预料过这种情况，并留下了后手。”
他看着方未寒。
“你就是我的后手。”
方未寒沉默片刻，艰涩问道：
“我？”
“没错，就是你。”
魏寒微微颔首。
“我遍览时间上的所有水泊，最终找到了总是会出现在这个关键时间点的你。八转修为并不足以支撑我进行太大规模的术算，但我还是锁定了几个信息。”
“你是广陵王，你与众不同，你的气运相当浓重。”
“我决定帮助你快速成长……”
魏寒笑了笑。
“……在一千年以前。”
“清浊化生法、玄冥落日术、神光敛息术、恚龙噬尾术、凝云蓄雨术……这些术法，你是不是很熟悉？”
方未寒：“……”
“谁能行云布雨？谁能穿梭光暗？谁能仰查天地妙法，俯见怒火奔腾？”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绝技，这都是真龙才能使用的招式，是龙族的血脉传承。”
魏寒道。
“真龙与气运伴生，是王朝的象征。大周无龙，但前朝有龙。”
“前朝碎鼎，最后一条真龙发狂入魔，正是由我将其斩杀。我抽其龙骨炼化焚烧，将其投入天地气运大潮之中沉睡，化作一缕先天精气，只等一千年后再度唤醒。”
“当你的气运觉醒之后，它将化作一种你最熟悉，潜意识中最渴望的形式帮助你，重塑你的精神与肉体。或是一本书，或是一个人，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方未寒：“……”
“怎么样。现在体会到我对你的帮助了吗？”
魏寒问道。
困扰在方未寒心头许久的迷惑骤然解开。
“你要我怎么帮你？”他问道。
“不需要你如何如何，你只需按你内心所想行事即可。”
魏寒呵呵笑道。
“天时已至，而你本该死在那场混乱之中。我用尽全力把你重新拉回牌桌之上，为的就是让你有资格参与这场赌局。”
“你是我的最后底牌，也是这个国家的最后希望。”
“方未寒，不要让我失望。”
魏寒认真地说。
方未寒：“……”
“我答应你。”
魏寒最后笑了。
“沉重的话题聊完了，我最后还能在这里待一刻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魏寒大大咧咧地坐上自己的墓碑，神情放松了不少。
“我猜你一定有很多问题。”
“……的确。”
方未寒沉默一下。
“我想问，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时间长河有无数种可能的流向，上游早已固定，而下游随时可变。但无论河道如何改变，在天命复苏这个时间节点上，它总会流经你。”
魏寒笑道。
“你就像是一颗顽石，赖在那里不走了。”
方未寒：“……”
“好吧，第二个问题。”
方未寒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你认识云纾？”
“当然认识，我可是差点成为临渊阁主的人。”
魏寒一摊手。
“你是唯二和云纾关系如此之近的凡人，上一个人是我的师妹，师尊的女儿，她叫澹台璃。我师妹一千年前下山救世，正是流风浮云书在她身边陪伴。”
“说起来这个……”
魏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帮了她们一次。”
“帮？怎么帮？”
“你以为流风浮云书为何会找上你？”
魏寒呵呵一笑。
“我可比她要纯粹得多，至少我是真的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她的目的呢？”
“你不会以为……她的目的真的是所谓的拯救世界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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