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不得不感慨命运对他的眷顾,没想到在生死一线之际柳如海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跃再次让他死里逃生。
映入眼帘的是床边支着脑袋打盹的柳如海,看到那张黝黑的面容以及浓重的黑眼圈就知道他肯定一夜没睡。方正尝试着扭动脖子,慢慢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这里应该是柳家的客房,而此刻躺在床上的方正无比虚弱,似乎刚刚转动脖子都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这种感觉在刚刚重生过来的时候也曾有过,应该是濒临死亡后的虚脱吧?
兴许是手臂长时间支撑着脑袋而变得有些麻木了,柳如海忽然向前一栽,人也随之清醒了过来。
“哈,方老弟你终于醒了!担心死老哥我了。”柳如海发现方正眼睛睁开后便是欣喜万分地叫出了声,声音之大让虚弱的方正感觉耳边犹如响起一声惊雷,炸得他头晕目眩。
“来人,快把熬好的药端来让方老弟喝下去!”柳如海风风火火地出门对着下人一阵呼喝。
不一会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端来汤药的却不是下人,而是换上一身素雅女装的柳如烟。白皙的素手捧着一只青花瓷小碗款步走了进来,随着脚步的移动间宽松的衣裙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再配上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活脱脱一个天上下凡的仙女正双手捧着长生不老药摇曳莲步缓缓行来。
方正一时间看痴了,不知不觉间嘴角的涎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柳如烟好看的秀眉一皱,眼神带着些许厌恶地看了方正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从眼角余光中看了看柳如海,嘴角瞬间一瘪,带着万分不情愿走到床前挨着床沿坐下,回头对方正嫣然一笑“方公子,吃药了!”
方正的瞳孔莫名紧缩,也不知是不是险死还生后听觉出现了问题,在一刹那间他似乎听到柳如烟说的是“大郎,该吃药了!”
眼皮猛然跳动几下,忽然想起了昨晚被救晕倒前的最后一刻,模糊间看到柳如烟扁着嘴,一副悔恨的神色。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后悔把他一脚踢下池塘的自责,而是对没有把他弄死而生出的不甘心。
想到这里,方正更是对端着汤药坐在身边的女子生出了恐惧之心,两眼惊恐地看着巧笑倩兮的柳如烟,下意识地就想挪动身子离她远一些。但怎奈身体太过虚弱,在尝试了好几次未果之下只能满脸颓然的认命般一动不动了。眼神却依旧带着希冀地看向柳如海,希望他能人品大爆发再次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
对于方正神色的变化,柳如烟一丝一毫都没放过,见他如此惧怕不由心里升起一股畅快。这家伙终于被吓坏了,看来还是不能对他太过心慈手软。
柳如海似乎对这一切恍若未觉,揉了揉阵阵发疼的太阳穴呻吟道“我也该去服药了,也不知昨晚那个大夫开得药怎么那么苦”说完便在方正哀求的目光下毅然转身离去了。
柳如海一走,柳如烟的笑容收敛起来,把药碗随手往桌上一放冷声开口道“方正,你我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分明有着不甘之色。
方正吃力的点点头,眼神透着惊惧看着柳如烟,生怕因为自己答应的不够坚定而触怒了这个随时会暴起发难的疯子。照现在这情况,估计等不到柳如海的再次施救直接先一命呜呼了。
柳如烟起身长吁口气,似放下了什么心结似的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一阵香风拂过,眼前伊人已经消失不见。
至此方正才算放下心来,这条小命是彻底保住了,今后只要不主动招惹她,想必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方正是被一顶软轿抬回家的。
还没进门便被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给拦住了,只听那人急吼吼道“不好了,苏二娃那边又出事了。”
方正定睛一看正是吴仕杰在面前满面焦急之色,不由急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潘家搞的鬼。下午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潘府的下人死了一个,听说是被砍伤后不治死掉的。潘家已经向官府递上了状纸告苏二娃持刀行凶了!”
方正面色陡然一变“你不是说二娃并没有伤人吗?”
“是啊,”吴仕杰信誓旦旦道“我亲耳听到村民们说二娃当时就扔了斧子老老实实地被绑了,可下午却传来死人的消息。”
方正脸色一沉,拉着吴仕杰进了屋,坐下后揉了揉仍旧隐隐作痛的脑袋缓缓道“有两个可能性,第一应该是村民所言不实;第二则是潘家想要置二娃于死地!”
吴仕杰大惊“那该怎么办?”
虽然吴仕杰和苏二娃之间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那夜柴房的相处之后他觉得二娃这个人老实,还是很值得交往的。所以对这件事情便格外上心。
方正起身踱步道“这两个可能性不论哪一个都能让二娃丧命,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我今天下午去找了柳大人,可他也无可奈何。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救苏二娃这件事情不可行。而且其中牵扯上县衙的主簿大人,若是贸然出手很可能连我们自己都搭进去。”方正沉吟道。
吴仕杰颓然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围。可要他就这么看着苏二娃含冤死去却也于心不忍,毕竟二娃也是他们的合作伙伴啊。
“方大哥,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吴仕杰不死心问道。
方正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吴仕杰道“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咱们斗不过。”
自古便有冤案,不论什么时代都不会缺少冤死之人,尤其是得罪了官府中人,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砍头流放的不计其数。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因为有贵人相助才得以逃出生天之外,放眼古今又有谁能斗得过官府?
方正只是个普通人,这辈子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发点小财平平静静地了却残生。穿越过来却背负上与世子殿下交恶的身份,现在更是连王爷和知府大人都得罪的死死的,如果贸然插手进苏二娃的事情中,说不定会被抓住把柄趁机把他也拖进这个要命的旋涡中。
得不偿失的事情方正决然不会去做,现在躲着那些达官贵人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把脑袋凑过去让他们砍?所以在权衡之下不得不昧着良心做出了袖手旁观的决定。
深夜,方正辗转难眠。不断翻动身子的动静吵醒了一向睡觉比较浅的柔儿。
“少爷,你怎么了?”柔儿在方正耳边吐气如兰道。
方正沉默许久才问道“你觉得苏二娃这个人怎么样?”
黑暗中柔儿的美眸闪了闪,白天隐约听见苏二娃入狱的事情,但具体原因不甚明了。现在少爷这么问肯定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吧?于是她轻轻道“二娃么,人挺老实的,干活也卖力。”
“就这些?”方正不由失笑。
柔儿撑起身子爬在一侧,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在黑暗中少爷看不到,于是连忙道“就这些啊,反正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傻小子。”
“傻人有傻福。”方正若有深意地感叹了一句,转过身子搂着柔儿日渐丰盈的身子道“你不也是个傻丫头吗?”
“哼,人家才不傻呢!”黑暗中柔儿从被窝里掏出小拳头示威般挥了挥,转眼想到是夜里,又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这才缩进方正怀里,只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担忧。
第二天,方正破例起了个大早,没等柔儿起床便快步出门直奔吴府而去。
焦急地在门外等了一小会,吴仕杰披着一件外套匆匆从里面出来,两只黑眼圈充分说明了昨夜他并没睡好。“方大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跟我去趟严州!”
严州,距离杭州百里左右。
方正和吴仕杰大清早骑着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地从杭州出发,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胖子,你这马不错啊。”方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由衷夸赞道。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花重金从胡人手里买来的千里驹呢。”吴仕杰爱惜地抚摸着马头心疼道“这一天时间我们水米未进的不要命赶路,马儿也累坏了。走,先到我家在严州的分店去吃点东西。”
方正点头认可,一整天的奔波下来也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刚开始骑马的时候还因为不熟练时常被颠下马,慢慢的掌握了方法后便熟稔许多了。可马鞍实在是太硬了,饶是在上面垫上一层柔软的羊皮,一天下来也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人都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负责赶路的马匹了。还好这是吴仕杰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良驹,一整天下来除了嘴里冒白沫略显疲态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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