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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 1)

关于张海洋的调动,钟跃民和吴满囤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由于他父亲的关系,听说军部里有个首长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张海洋被调往机关工作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善意安排。据说有个规定,凡是调入北京各总部机关工作的军官,必须要有在军一级机关工作过的经历。如此看来,张海洋已经走出了曲线调动的第一步,下一步就该往北京总部机关挪了。由于大家都是哥们儿,有些话根本用不着点破,谁有路子谁走,这不算不仗义。再说,朋友有了更好的前途,大家应该高兴才对。

那天张海洋和吴满囤都喝得酩酊大醉,张海洋那天喝了8两五粮液,早已醉得满嘴跑舌头,他大包大揽地拍胸脯保证,他就是侦察一连派往军部卧底的探子,军部那儿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立马儿会和弟兄们通通气。还有,他到了军机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政治部干部处的人“套磁”,干部处有朋友吃不了亏,将来弟兄们也得往上面挪挪。

钟跃民那天没醉,他对张海洋的许愿不感兴趣,因为他从来就没想在部队长干,他倒巴不得让自己转业,他打算再过两年就找个理由转业,因为刚刚提到正连职就提出转业要求上级绝不会同意,尤其是侦察分队的军官,培养一个很不容易,不会轻易批准你转业。看来只能再熬两年了,那时大批的军校毕业生会涌进部队接替他们这茬儿军官,到那时钟跃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钟跃民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他刚当了一年连长,还没来得及向上级打转业报告,却迎来了战争……

1979年年初,西南边境战云密布。这时别说是军人,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能嗅到战争的气息了,边境地区不断升级的摩擦事件,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钟跃民清醒地感觉到战争已迫近。

1月初,大军云集西南边陲,边境地区的公路上,排成长阵的坦克纵队卷起滚滚尘土在疾驶,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的卡车、装甲运输车,由卡车牵引的榴弹炮、加农炮、大口径加榴炮在公路上紧急向指定地域集结。

钟跃民所在的部队也被紧急调往边境地区,战前各部队展开了丛林战训练。钟跃民整天带着战士们在丛林里进行战术训练,吴满囤则忙着对连队进行战前动员。

一天傍晚,钟跃民带着战士们训练完正沿着公路返回驻地,正好碰见坦克团的坦克从公路上开过,坦克的履带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钟跃民不愿意吃尘土,忙命令部队躲开公路。身子探出座舱口的坦克手们大声嘲笑着步兵们,而步兵们也回骂着,有的战士还捡起土块扔向坦克手。

钟跃民发现自己在新兵连时的战友柳建国从坦克里露出了半个身子正向他招手。柳建国也是北京兵,是和钟跃民同年入伍的,现在是坦克团二连连长。柳建国跳下车向钟跃民跑过来,两人很亲热地握手。柳建国大声说:“跃民,咱当了10年兵净搞演习了,这回该玩真的了,得好好过过瘾。”

钟跃民笑道:“你是唯恐打不起来,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是个战争狂。”

柳建国说:“军人嘛,有仗打才有价值,要不然国家养军队干什么?跃民,我估计这回咱们两个单位要配合作战了。”

“你怎么知道?你个小连长就管好你那几辆坦克吧,你又不是前指制订作战计划的。”

柳建国压低声音说:“我一个哥们儿在前指当作战参谋,消息绝对可靠。我军的战斗方针是:有限时间,有限纵深,集中优势兵力,迂回包围,速战速决,歼敌速回。我们团的突击方向是G城,我研究了地图,发现我们的攻击路线上有几座大桥和隘口,我估计这该是你们侦察营的活儿。按我军传统的打法,你们侦察分队会提前穿插到位,夺取大桥和隘口,为坦克集群打通道路。”

钟跃民说:“活儿都让我们干了,你们干吗去?有能耐自己打过去,演习的时候你们坦克兵不是牛得很吗?没有我们步兵掩护,你们一样能打过去。”

“哥们儿,你去看看地图,地形太复杂了,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碰上这种地形,坦克就玩不转了,连战斗队形都无法展开,没有步兵掩护,我们就死定了。”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们也有今天?这回傻了吧?要不这样吧,战前你请我的弟兄们喝顿酒,我们就把这活儿干好,要不然,你就自己打到G城去吧。”

“好说,要是战后咱俩都活着,我请你喝酒。要是我的坦克挨了一发,我就他妈的化成一股烟儿,不知飘到哪儿去啦。跃民,我得走了,咱们战场上见。”

柳建国跳上坦克走了。

钟跃民望着一辆辆驶过的坦克,琢磨着柳建国说过的话,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以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赶上战争,谁知战争一下子就逼到了眼前。你不是喜欢玩吗?这回可有的玩啦。

侦察分队的任务终于下达了,是曹军长亲自点的将,指名要钟跃民带队。因为钟跃民在C军颇有名气,连军区情报部都知道他这个小连长。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为了加强侦察分队的力量,军侦察处参谋张海洋也被派到钟跃民所在的侦察分队担任副职。

张海洋背着背包来报到那天,钟跃民和吴满囤表示幸灾乐祸。因为自从这小子被调进军机关后,自我感觉不错,一举一动总带点儿首长的派头,钟跃民和吴满囤认为他是有些欠揍了。吴满囤命令通信员倒水沏茶,一口一个欢迎军机关首长来一连视察工作。

钟跃民接过张海洋的背包开玩笑说:“下面是不是请军机关派来的张参谋给我们下达作战任务?”

张海洋当胸给了钟跃民一拳:“装什么孙子?你们一个是特遣队长,一个是指导员,我这个副队长也就是个听喝儿的。”

吴满囤说:“海洋,你小子到了军机关以后就没回过连里,是不是把弟兄们忘啦?”

钟跃民也跟着说:“海洋,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首长了,懒得和我们基层连队打交道?这回好了,老天爷开眼,把你小子又派回来,你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少摆上级机关的架子。”

张海洋苦笑道:“我说哥们儿,这是干吗?见我是外来户,欺负人是怎么着?”

“没错,我们就是欺负外来户,凡是从上级机关派来的,到了一连这一亩三分地,都得当几天孙子,不听话我就发动全连修理他,是不是,满囤?”钟跃民威胁道。

吴满囤说:“行啦,别闲扯了,快说正事吧。”

张海洋严肃起来,他打开军用地图说:“好,咱们先说正事。情况是这样,我们的任务是在开战前组成一支特遣队深入敌后,具体任务是占领203高地附近的4号大桥。请看地图,4号大桥在这里……”张海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钟跃民看看地图,测算了一下:“嗯,穿插的纵深有40公里,这还是直线距离,实际上100公里也不止。你看这里,等高线密密麻麻的,山岳、丛林、峭壁、河流都齐了,够咱们喝一壶的。海洋,特遣队的编制有多大?”

张海洋说:“根据任务,这次临时组建的特遣队编制为24人,由侦察一连技战术水平较高的骨干组成,具体名单由咱们共同拟定。”

吴满囤说:“你把任务再说得详细点儿。”

“先以突袭的方式占领4号大桥,然后控制203高地,以防敌人反扑夺回大桥。这是我军攻击G城的必经之路,大量的坦克部队要从桥上经过。有一点我想提请大家注意,敌人肯定会在桥下安放炸药,如果发现咱们夺桥的企图,会立即炸毁大桥,这样我们将前功尽弃。”

钟跃民看着地图说:“海洋,情报准吗?我觉得这里有点儿问题。”

“你说说看。”

“以突袭的方式占领大桥没问题,关键是穿插速度,咱们要走的路线从地图上看已经够要命的了,实际穿插时,恐怕还会遇到很多想象不到的问题,谁能保证时间呢?很有可能咱们还没赶到大桥,坦克部队已经到了。要是敌人提前把桥炸了,那坦克部队可就进退两难了,他们会成为对方炮兵的活靶子。还有,即使咱们成功占领了大桥,也未必能保证大桥的安全,因为咱们处在对方炮火的射程内,这么重要的目标,对方肯定早已标定好火力打击诸元,一旦炮火覆盖下来,大桥仍然保不住。”

张海洋说:“行啊,跃民,你这脑子是好使,有道理,有道理。我一定把你的想法向前指汇报,但我估计用处不大,因为咱们不过是整个战役格局中的一枚小棋子,顶多算个拱过界河的小卒吧,人家的注意力都在车马炮上。”

钟跃民急了:“那是愚蠢,他们根本不了解特种作战的精髓,有时整个战役的成败就在一座桥上,你想听战例吗?我给你讲讲……”

“行啦,哥们儿,你别给我开课,有能耐跟军长说去,不过军长已经去军区开会了,咱们还是准备执行任务吧。”

由侦察一连组成的特遣队在战前已经脱离了侦察营的建制,由前指直接指挥,在特遣队的帐篷里,特遣队员们正在紧张地收拾行装,检查装备。

一个战士在磨刀石上磨匕首,时不时用拇指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两个战士在往56式的弹夹里压子弹。

一排的代理排长宁伟在收拾背囊,把绳索、搭钩一类的器材装进背囊。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

钟跃民对宁伟说:“一排长,你好像已经超期服役两年了吧?”

宁伟说:“连长,你应该叫代理一排长,我已经超期服役3年了。”

吴满囤说:“宁伟呀,你运气不太好,前几年提干报上去就批,可现在越来越难了,连里已经给你报了3次,估计这次打完仗就能把你这‘代理’二字去掉,要是你能立个功就更好了。”

“放心吧,指导员,我一定好好干。”

张海洋说:“吴指导员,你打算什么时候作战前动员呀?这可是你分内的活儿。”

“今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钟跃民说:“满囤,今天晚上给弟兄们放放假怎么样?咱们几个也该去喝顿壮行酒。”

“那这战前动员——”

钟跃民说:“这还不好办,我现在就帮你把这活儿干了。”他大吼一声,“特遣队,全体集合!”

特遣队员们迅速站好队,听候队长的战前动员。

钟跃民从左到右巡视了全体队员一遍说:“弟兄们,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咱们马上要打仗了,在出发之前,我想问问大家,有怕死的没有?”

队员们吼道:“没有!”

“哼,说是这么说,我还不大相信,咱们谁也没上过战场,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死,所以我得把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怕死,现在说还不晚,我顶多是把你送进军事法庭,但你的命能保下来。要是你现在不说,上了战场你又后悔了,那我可就对不起了。所以,我今天越俎代庖替指导员作个战前动员,中心议题是:对死亡的认识和心理准备。我的问题是,如果你被一颗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击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宁伟笑道:“连长,这是小儿科的问题,我来回答,子弹头会在我身上钻个眼儿……”

“嗯,说得对,不过太轻描淡写。有一门学科叫创伤弹道学,专门研究子弹击中人体时会出现什么情况,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首先弹头会以每秒850米的速度在正面射入点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直径不到1厘米的小口,而弹头穿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震波会震伤脏器,然后以每秒570米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弹创口会达到12厘米以上的直径,如果是击中头部,创口会更可怕,它将掀飞你1/3的头骨……”

战士们静静地听着,但没有人露出恐惧的神态,吴满囤倒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战前动员呀,不但不能鼓舞士气,反而会给战士们造成恐惧感,他想制止钟跃民再讲下去,忙说道:“连长,咱们是不是晚上再正式动员?”

张海洋悄悄拉拉吴满囤的衣袖示意他听下去,吴满囤不吭声了。

钟跃民继续说着:“如果这颗子弹恰好击中你的动脉,那么在心脏泵血每秒833毫升的强大压力下,血液可以喷射到10米以外的地方,在短短几秒钟里,出血量会达到1000毫升,一个几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立即就会濒临死亡。这时你的皮肤呈青黄色,浑身肌肉松弛,也包括括约肌——你的大小便会失禁,体表迅速变凉,原本健康富有弹性的人体这时摸上去就像案板上的肉类食品……”

五班长赵冬生听着有些烦,他觉得连长这是在吓唬孩子,可他搞错了,这里不是幼儿园,弟兄们也不是学龄前儿童,你吓唬谁?这个特遣队可是你钟跃民亲自挑出来的,要是信不过我们你就另找人。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连长,他是在和一群汉子打交道,而不是在和学龄前儿童或者娘们儿打交道。赵冬生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连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讲!”

“你好像不是幼儿园的保育员,也不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而我们既不是学龄前儿童,也不是娘们儿,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连长,我想提醒你注意,你是在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你应该用对爷们儿说话的口气跟弟兄们讲话。”

“噢,我是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谢谢你提醒,我还真没想起来……”

“什么话嘛……”五班长赵冬生不满地嘀咕着。

宁伟笑道:“不就是762毫米口径吗?连长要吓唬人还不如换个大口径玩意儿,比如说127毫米口径的高机子弹,光子弹进口就得大于3厘米,出口要大于20厘米。战场上什么事都能赶上,也许一颗152毫米口径的加榴炮弹直接落到你的屁股上,那你就不是案板上的肉类食品了,而是有可能变成包饺子的肉馅,这叫你赶上了,就好比中了头彩。连长,你有事儿说事儿,别吓唬我们,想看我们尿裤子是不是?”

钟跃民也笑了:“好啊,都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不再打预防针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都是军人,当我们穿上这身军装时,就应该做好将来有一天死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我的战前动员不讲大道理,我只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大家,这就是契约精神。当我们穿上军装时,就等于和国家签订了契约。这就是说,如果天下太平,国家就养着你;如果有了战争,你就要理所当然地去流血牺牲,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逃避契约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即使不是骗子,也是个缺乏信誉的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法谋生,但决不能把当兵当作谋生的手段,军人不是混饭吃的职业,大家明白吗?”

“明白!”特遣队员们吼道。

钟跃民笑了,他话锋一转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要是有,这灵魂会不会真像书上写的,去找阎王爷报到。好,咱们就把它当成是真的,要是我中了头彩,我还要成立个特遣队,有愿报名的一会儿跟我说,我带着弟兄们去阎罗殿逛逛,咱们用、手榴弹端了他阎罗殿……”

特遣队员们“嗷”地叫了起来,狂热地鼓掌:“连长,没问题,咱们一连怕过谁?端了他……”

“连长,你的战前动员真他妈的提气,我要是中了彩,我跟你去,我带尖兵组……”

张海洋也鼓掌道:“算我一个,再带上火箭筒、82无,闹不好阎王爷还有坦克呢,还有,别忘了带上你的压缩饼干,这一定很好玩。”

宁伟由衷地喊道:“连长,我佩服你,你才是天下第一号亡命徒。”

吴满囤连忙制止道:“宁伟,这是什么话?什么亡命徒?咱们是革命军人……”

特遣队于午夜时分进入丛林,全队共24人,按三三制原则,分为8个战斗小组,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选拔出的高手,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身为队长的钟跃民绝对相信自己手下的每一个队员。

黑暗中的丛林很难走,特遣队几乎是在摸索中行进,钟跃民不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他盼着天能快一点亮,只有天亮以后才能加快行军速度。使他感到庆幸的是,特遣队员们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300发子弹、4颗手榴弹的弹药基数外,还背了一枚40毫米。他们在如此复杂的山岳丛林地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5公里越野,是它发挥了效用,大家都练出了超常体能。

清晨终于来了,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丛林中迷漫着淡淡的晨雾,队伍行走在一片蒿草和灌木丛中,绿草中点缀着红色、黄色的小花,它的花瓣展开如托盘,中间露出嫩黄的花蕊。钟跃民还发现这里到处生长着纤细的桫椤,他是从《野外生存教材》上认识这种蕨类植物的,“桫椤,木本,茎高而直,叶片大,羽状分裂,茎含淀粉,可供食用”。

钟跃民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山峰,这座山呈驼峰状,两峰间有个鞍部,郁郁葱葱的山体上偶尔露出灰白色的岩石。钟跃民久久地注视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担任尖兵的宁伟靠近钟跃民压低声音说:“连长,刚才我看见对面山上有个亮点闪了一下,再仔细看又没了,那边正处在迎光的一面,我估计是望远镜的反光。”

钟跃民立刻警觉起来:“哦,你看清楚了?”

“没错,就闪了一下,丛林里还有什么能反光的物体?”

钟跃民下了命令:“全队作好战斗准备,尖兵组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先敌开火。记住,不要恋战,冲过去即可。”

宁伟拨开的保险,带领尖兵组隐入了丛林。

张海洋收起望远镜对钟跃民说:“如果宁伟看见的光点是望远镜的反光,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咱们被人远距离跟踪了。”

钟跃民说:“有意思,和咱们玩上了。一排长,在咱们的来路上设几颗绊雷,咱们和他玩玩。”

一排长答应着带领两个战士去布雷了。

特遣队展开了战斗队形搜索前进,钟跃民和张海洋走在队伍的中间,吴满囤带着殿后的掩护组走在最后。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灌木丛越来越少,头顶上是高大的树木,脚下的葛藤荆榛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会被带钩刺的野藤绊住腿。林子又浓又密,明灿灿的阳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叶,只是偶尔从枝叶组成的网眼里透下几点光斑。树下多年淤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一脚踩上去便溅起一摊发出腐烂气息的淤黑臭水。眼前的一棵大树上悬挂着网状的气根,气根在微微摇荡着,像一排排的绞索,前面似乎不是丛林,而是一条绿得发黑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宁伟贴近二班长孔小平的耳朵耳语道:“我敢和你打赌,敌人要是打算给咱们做套儿的话,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孙小平怀疑地说:“你觉得这里有人埋伏?”

尖兵组的另一个战士刘忠明说:“排长,我怎么觉得这里从古到今就没人来过……”他的话音没落,脚下便踩中了一个机关,刘忠明的身子腾空而起,被倒挂在树上……

宁伟几乎是在同时扣动了扳机,吐着火舌呈扇面扫过,几米外两个持枪的人影被弹雨拦腰扫倒,他们在倒下之前已经扣动了扳机,一串子弹哒哒哒打向半空……孔小平的反应也极快,枪声一响,他马上隐身树后,持枪待发,等宁伟的枪声一停,他立即开火吸引对方的火力,宁伟则以极快的手法换上弹夹,两人用点射交替掩护着向前扑去,默契得就像一个人,丛林中顷刻间枪声大作。

走在后面的钟跃民和张海洋听到枪声立刻散开队形,队员们灵巧地蹿入丛林,从两翼迂回包抄过去……钟跃民从对方枪声中判断出对方的人数不太多,他们使用的是苏制AK-47,而且不是经验老到的射手,他们的还击往往是连发扫射,这样既消耗弹药又暴露目标,在训练有素的特遣队面前,这样的对手不足为虑。

丛林里的战斗只用了3分钟就结束了,特遣队的两翼包抄战术使对方8个人无一漏网,全部被击毙。

张海洋仔细翻看了尸体兜里的证件,他笑道:“这几个家伙都是附近公安屯的地方部队军人,情报上说这个公安屯代号408哨所,他们的证件上也写着408番号,这几个小子好大的胆,凭这么几条枪就敢和咱特遣队叫板。”

这次小规模交火,特遣队阵亡一人,被倒挂在树上的刘忠明被对方的子弹打得稀烂。当时他的脚腕被套住,一棵事先被压倒的极有弹性的树枝把他弹到了半空中,暴露在对方的弹雨之下。这种机关是丛林地区居民捕兽时常用的一种方法,令人防不胜防,即使是经过丛林战训练的特遣队,也难免要吃亏。

吴满囤带领殿后的战斗小组赶上来,他们设置的绊雷在他们走出1公里后就响了。如此说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伙敌人恐怕是早就算计上他们了。

钟跃民赞许地拍拍宁伟的肩膀:“好样的,反应快,出手也快,一下子就干倒两个,回去我给你请功。”

宁伟不屑地说:“连长,这不过是几个民团、保安团一类的东西,打他们都丢份儿。”

特遣队刚登上双峰山,就听见北方边境线上的炮声响了。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只见天空中布满橘红色的弹道。大家都认得,发出橘红色尾迹的是152毫米口径的加榴炮弹,发出白炽光的是130毫米口径的火箭炮弹,密密麻麻的炮弹掠过天空,落入纵深地区,炸成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遮天蔽日,一阵阵炮声就像雷声滚过。

张海洋停住脚步看了看手表说:“总攻开始了。”

一个战士说:“好家伙,这得多少门大炮呀,炮声密得都听不出点儿了。”

钟跃民回头看了一下,脚步没停,他催促道:“抓紧时间赶路,咱们有自己该干的活儿,要下山了,各小组要注意安全。”

张海洋迅速在地图上找到特遣队所在的位置,他计算了一下说:“快了,还有10公里,不过这是直线距离。”

钟跃民说:“废话……”

坦克的发动机震耳欲聋地轰鸣着,车身在剧烈地颠簸,迷漫的晨雾给潜望镜的玻璃罩上了一层水汽,对外难以观察。袁军下令让全连所有的车长都把身子探出炮塔调度坦克,混乱的队形才得以控制好。他知道此举实在很冒险,因为每个车长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狙击手的活靶子,但不这样做就更危险。坦克群行进在陡峭曲折的山路上,有些地方路宽不到两米,已经出现了几次险情,有的坦克差点滑进山涧。

山路两侧的林木越来越茂密,树枝扫在坦克的炮塔上,搭乘坦克的步兵们苦不堪言,他们要用一只手死死抓住炮塔上的扶手,不然就会被甩下车碾死,另一只手要举着,食指时刻扣在扳机上,准备向一切可疑目标开火。粗大的树枝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步兵们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血淋淋的。袁军的坦克上搭载了4个步兵,一个步兵班长下令用背包带将战士们绑在炮塔扶手上,以便腾出双手挡住不断扫来的树枝。

袁军心里一动,隐隐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他看到步兵们的狼狈样子便没有吭声,再说这些步兵也不归他指挥。

袁军所在的坦克团是一个月以前到达战区的,当时他已经接到命令去装甲兵指挥学院学习,行装都准备好了,连里的工作也交接了。这时团里接到开往战区的命令,全团上下立刻进行战前准备,袁军觉得如果现在走就有损他的脸面了,别人会认为他怕死,此时就算他再想去学习也得放一放了,不然以后回来就没法带兵了。

袁军用望远镜不停地向四周观察,其实看也是白看,到处都是林木和一人多高的山茅草。他担心地想,对方要是在这里布下伏兵,哪怕是一个排,也够麻烦的。坦克集群在平原上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可是遇到这种地形就算是虎落平阳了,两只火箭筒就能干掉你一个连的坦克,你还只能干挨打。袁军愤愤地想,司令部那些参谋怎么制订的作战计划?从总攻开始就是乱糟糟的,部队平时缺少训练,这时毛病全暴露了,步坦配合得毫无章法,坦克成了搭载步兵的工具,那还不如用卡车呢。按照步坦配合的战术要求,此时步兵应该在道路两侧和前方搜索前进,以确保坦克纵队的安全。袁军知道现在发牢骚也没用,谁让自己才是个小小的连长呢。

山路开始转弯,坦克纵队随着山势转向一条峭壁上的窄路,耳机里传来营长的声音:“2013,前面就是山口,全速冲过去。”

袁军对着话筒喊:“营长,是不是先派步兵搜索一下再通过?”

营长的声音很不耐烦:“来不及了,咱们的时间有限。袁连长,你是不是怕了?”

“营长,我有什么好怕的?这次是我主动要求参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还等什么?给我冲……”

坦克一连加大马力冲向山口,引擎声和履带咔咔的撞击声响成一片。袁军把眼睛紧贴在潜望镜上,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动静。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光,一声猛烈的爆炸,山路左侧的峭壁轰然倒塌,数十吨岩石倾泻而下,塞住去路……

“坏了,咱们中埋伏了……”袁军的话音没落,走在最前面的1号车已经同时被两发反坦克炮弹击中,坦克的炮塔瞬间被掀翻,搭乘步兵的残缺肢体被高高抛向半空,浓烟和烈焰腾空而起。在爆炸的同时,路左侧密集的机枪火力狂风般扫了过来,打在袁军的坦克装甲上,发出叮当的响声,搭乘坦克的4个步兵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被打得血肉横飞……

袁军大吼道:“各车注意,向路左侧开火,4号车,给我撞开1号车和岩石,冲过去!”

各车的炮手纷纷摇动方向机转动炮塔,这时他们才发现,路两侧的岩石和树木挡住了炮管,敌人早想到这儿了,他们是有计划地选择了这个伏击点。这时又是一声爆炸,走在最后的6号车也被击中起火了……袁军此时觉得火撞脑门,嘴里日爹操娘地骂着,把身子探出炮塔,一把拽过高射机枪向对方火力点扫去,一串127毫米口径的高射机枪子弹夹杂着由曳光弹组成银亮的弹道在空中狂舞,各车的高射机枪和并列机枪都打响了,凶猛的火力一下子压住了对方的火力。残存的步兵也跳下车用开火了,袁军大喊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我冲上去,消灭敌人的火力点!”

一个步兵战士边还击边喊:“连长同志,我们排长阵亡了。”

袁军马上意识到,这些步兵在经受了最初的火力打击后,已经群龙无首了。情况万分紧急,坦克纵队多受阻一分钟就增加十分的危险,这里是坦克的死地,对方的反坦克炮手会从容地将坦克一辆一辆地当靶子打,袁军的头上冒出了冷汗,他顾不得多想便对着话筒喊道:“各车车长用机枪掩护,其余乘员持武器下车,跟我上,消灭敌人的火力点!”他抄起跳出坦克,率先向山上冲去,各车的坦克手们也抓起和手榴弹纷纷跳下坦克,步兵们见有军官指挥,也抖起精神呐喊着向山上冲去……

在战争开始之前,袁军还有过建功立业的想法,可就在刚才,他目睹了自己连里的坦克被击毁、步兵们血肉横飞的惨状,在见识了这些血与火之后,他平时很注重的功名早已被满腔的怒火所代替,少年时代好勇斗狠的习性在沉寂多年后猛然迸发出来,他要冲上去撕碎那些浑蛋。

全连剩余7辆坦克顶部的高射机枪在猛烈地集火射击,大口径机枪的枪声震耳欲聋,枪口喷出大团青白色的口焰,敌人的阵地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打得烟尘四起。5号车车长于德明打得兴起,他推开机枪,握着一颗手雷跳下坦克,炸倒了挡住炮管的树,又窜回座舱摇动方向机将炮口对准敌人的阵地,火光一闪,一发爆破弹出膛,敌军的一门75毫米反坦克炮在爆炸声中飞上了天。

袁军率领步兵和坦克手冒着乱如飞蝗的弹雨杀入敌人的反坦克阵地,抵近速射,手榴弹横飞,双方都打红了眼,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袁军扔掉了手里打红了枪管的,一脚踢开已经死去的敌军机枪手,抄起轻机枪狂叫着向残余的敌军士兵猛扫……战斗持续了5分钟,敌人的一个反坦克混编排被全部消灭。

战士们在打扫战场时,看见袁连长两眼通红,平端着机枪像狼一样来回转悠,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

中午12点,钟跃民的特遣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4号桥附近的一座小高地上。钟跃民、吴满囤、张海洋都举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4号桥的建筑结构。他们失望地发现,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钢架结构的小桥,桥长不过100米,宽不过6米,中部最高的桥墩不过8米,桥面距水面约10米。这座桥虽然不起眼,可它是通往G城的唯一的通道,一旦被切断,大批的机械化部队和重型装备将无法开往G城。

钟跃民的视点停在桥南的一座混凝土碉堡上,这座碉堡很大,射击孔向着北岸,从结构上看,可能还建有地下部分,驻一个加强排绰绰有余。情报表明,4号桥的守备部队是一个加强排,而且桥下已经安装好炸药,一旦情况紧急,敌人便会立刻炸桥。钟跃民估计,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炸桥,是因为北岸还有部队和重型装备没撤过来。

吴满囤和张海洋的视点停留在中部的桥墩上,从望远镜中能清晰地看到成摞的草绿色炸药箱,看来炸药的应该在南岸的碉堡里。张海洋认为,如果绕到南岸秘密接近碉堡,以突袭的方式干掉碉堡里的守军,这座桥便唾手可得。

钟跃民却不同意这种打法,他认为特遣队的目标是桥,而不是碉堡,如果在突袭碉堡时干得不利索,任何一个敌军士兵都有可能按动,桥毁了,你拿下碉堡又有什么用?

吴满囤也认为钟跃民说得有道理,他插话道:“一定要先剪断的电线,之后才能打碉堡。”

张海洋说:“那两边同时动手怎么样?”

钟跃民说:“不,一定要先剪断电线后南岸才能打响,按动只需1秒就够了,咱们可赌不起。”

吴满囤自告奋勇地说:“俺带一个组从北岸下水,爬上桥下的钢梁,从钢梁上接近炸药箱,剪断电线后马上开枪干掉北岸桥头的哨兵,之后你们这边立刻动手。”

钟跃民看看表说:“就这样定了,现在离预定的时间还有1个小时,如果坦克团推进顺利,还可能早到,咱们1分钟也不能耽误了,马上行动。”

特遣队兵分两路,钟跃民带队在河上游几百米处泅渡过河,利用灌木丛掩护迅速接近了碉堡背面的入口处,宁伟用背包带捆起4颗手榴弹,全部拧开了盖子,拽出了……

吴满囤带领两个战士从北岸上游100米处下水,在北岸哨兵的眼皮底下潜游到桥下,吴满囤命令两个战士在桥下掩护,他灵巧地攀上钢梁,无声地在梁架上一点点挪动。干这种活儿是他的强项,50米的距离他只用了2分钟。他接近炸药箱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炸药安放得很专业,炸药量显然经过严格计算,为了预防万一,竟安放了两组电雷管,电线也分为两组,分别通往桥南、桥北。看来不仅是南岸的碉堡里安放了,北岸的敌人哨位上也有。吴满囤用匕首割断了两组电线,为了慎重起见,他又把两组雷管从炸药箱中拔出来,然后才向担任掩护的战士发出得手的信号。二班长孙志平以仰泳的姿势顺流离开桥墩,他的手枪枪口朝天,处于待发状态,站在北岸桥头的两个敌军哨兵并没有发现河里有人。孙志平亲切地喊了一声:“嗨,哥们儿……”两个哨兵倏地转过身子,孙志平啪啪两枪,两发子弹准确地从两个哨兵的眉心打进去,两个哨兵应声栽倒。

守在南岸碉堡后面的宁伟听见枪声几乎是同步作出反应,他从灌木丛里闪电般蹿出,穿过一片十几米的开阔地向碉堡入口处冲去,敌人的反应速度也不慢,他们立刻朝着北岸的射击孔射出了猛烈的机枪弹雨,弹雨顷刻间覆盖了桥面,两个端着的敌军士兵刚刚钻出碉堡,奔跑中的宁伟单手持打出一个点射,两个敌军士兵仰面跌倒。宁伟左手一扬,在离碉堡入口5米处像掷铅球一样把集束手榴弹甩进碉堡,他随即扑倒横着滚开,只见火光一闪,一声猛烈的爆炸,碉堡的入口处随着浓烟和烈焰飞出一些人体的残肢,几个战士冲进碉堡,碉堡内部惨不忍睹,一个班的守敌全部被炸死,四壁和天花板上到处沾满被炸碎的肉块。

宁伟摊着双手对钟跃民说:“连长,这就算完啦?也太不过瘾啦。”

钟跃民和张海洋也觉得这场战斗太顺了,没有损失一个人,这座桥就易手了,他们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头。情报上说,这座桥应该有一个加强排的守备部队,可现在只有十来具尸体,充其量是一个班,那么其余的人到哪儿去了?这个念头在两人的脑子里闪了一下,但他们顾不上多想,因为要干的事还很多。

张海洋忙着和前指通话,把这里的情况作了汇报,前指的首长们都很兴奋,一再说要给特遣队请功。

吴满囤在布置桥两岸的警戒,又派出两个战斗小组占领了桥南岸的203高地,经过搜索,他发现敌人竟然没有在203高地上设防,这太不正常了。

钟跃民接到报告后半天没有吭声,按理说,到目前为止,特遣队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可他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他再一次举起望远镜向四周仔细观察,他的视点停在桥东侧的一座小高地上。这座高地在地图上标明为海拔高210米,被称为210高地。根据掌握的情报,210高地上没有敌军设防,湍急的河流在210高地前拐了个90度的弯,如果站在210高地上观察,4号桥的角度应该是横向的,一根根桥墩在210高地前一览无余。钟跃民的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情报会不会有误?如果我是对方的指挥员,我会怎样布置防御?我难道不会在210高地上做做文章?钟跃民突然扔掉望远镜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第一、第二战斗小组负责警戒桥面,其余人跟我来,占领210高地……”

然而钟跃民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我方的坦克集群出现在北岸,担任先锋的几辆坦克已经加大马力冲上了桥。钟跃民突然听到空气中响起一阵怪怪的嘶鸣声,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大口径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大吼一声:“卧倒……”随即扑倒,一瞬间十几发152毫米的加榴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桥面上,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桥面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4号桥的中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两辆正在全速疾驶的坦克被炮火击中,燃起了冲天大火,一头栽下10米高的桥面,坦克内部的弹药被引燃,引起连锁爆炸……

钟跃民明白了,对方的炮兵早已标定了火力打击诸元,210高地上应该有个炮兵观察所,只要观察员报出方位,对方的炮群用不着试射校正,只需按照事先测定的射击诸元调整标尺便可准确击中目标。对方的指挥员很聪明,他专等坦克集群开上桥才下令开火,这叫半渡击之。更糟糕的是,击毁4号桥以后,我方的工兵一定会重新架桥,那么炮火会再一次覆盖桥面,让你屡建屡毁,从而达到滞阻我方南集团坦克集群合围G城的战略目的。看来如果拿不下210高地,打掉那个该死的炮兵观察所,别说架桥,就连停在渡口的坦克部队也很危险,因为这里无时不处于对方炮火的覆盖下。

钟跃民用报话机向前指首长汇报了情况,并提出组织另一次突击行动的建议。曹军长破天荒地亲自拿起送话器和钟跃民通话:“钟跃民,你的特遣队干得很漂亮,现在出现的新情况不是你的责任。我同意你的请求,你可以行动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前指会尽力满足。”

钟跃民说:“谢谢首长,我只有一个要求,我需要炮火支援,一定要压制住敌人的炮群。”

“同意你的要求,一个自行火炮团和一个步兵团正在赶往4号桥渡口,马上就到,祝你们成功!”

先头到达的坦克团只有两辆坦克冲过了4号桥,其余的都被隔在河北岸,退到对方炮火的射程以外。特遣队的战士引导着两辆过河的坦克隐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这里是敌人炮火的射击死角。两辆坦克停下后,座舱盖被砰砰地打开,第一个钻出坦克的竟是柳建国,他脸色铁青,骂骂咧咧地跳下坦克。钟跃民和他打招呼:“建国,算你命大,后面中弹的两辆坦克是你们连的吗?”

柳建国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面部肌肉也在抽搐,面相显得很凶恶。他张嘴便恶声恶气地问:“你们是他妈怎么搞的,连个渡口都不能保证安全?”

钟跃民也火了:“你他妈睁眼看看,我的任务就是夺取大桥,现在大桥就在我手里。”

柳建国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这样占领大桥和没占有什么区别?一下子就报销了我两辆坦克,结果桥还是被炸了。”

钟跃民说:“那你他妈去问前指,少跟我发牢骚,这场战役又不是我指挥的。我和你一样,都是个小连长。”

张海洋耐心地向柳建国解释了刚才发生的情况,柳建国的火气渐渐平息了,他走过来拍拍钟跃民的肩膀说:“哥们儿,别生我气,一下子阵亡了8个弟兄,两辆坦克报废,我他妈的心里窝火。这一路过来真不容易,正式战斗倒不多,到处是敌人的伏击点,搭载的步兵可惨了,我们是冲过来了,步兵团被扔在后面,恐怕还要1个小时才能赶到。”

钟跃民说:“没事,仗打得不顺,大家的火气都大,咱们就都别计较了。现在我们得把210高地上的炮兵观察所打掉,你带上你的弟兄们暂时接替一下渡口的防务。”

柳建国担心地说:“就你们这十几个人?而且是仰攻,恐怕胜算不大,还是等步兵团上来再打吧。”

“来不及了,事情明摆着呢,不早一点打掉炮兵观察所,咱们就老得挨揍。”

柳建国点点头转身喊道:“3号车、5号车,全体乘员集合,准备接替防务。”

钟跃民紧握他的手说:“拜托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跃民,你要当心,我什么也不说了,战斗结束以后,我请你喝酒。”

钟跃民拎起高喊道:“特遣队,准备战斗,各小组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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