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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严暮站在圆桌后,面前放着一画轴,正手持毛笔写字。他样子很认真,只是写到一半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他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穿着粗布短打,原是一脸兴奋,见严暮停下了笔,不解的问他:“公子,你怎么不写了?”
“明镜致远的‘致’怎么写?”
“啊,我压根不识字,肯定不知道啊!”
“哦。”严暮倒也不苦恼,直接要放下毛笔。
那年轻急了,“公子,您再想想,多少把这幅字给我们写了,不然浪费这卷轴不说,我们卖不了字画,明日买米的钱都没了。”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严暮身边,用手指在装着水的碗里沾了沾,再在桌子上写这个‘致’字。
严暮瞅了一眼,继续执笔往下写。
柳云湘看着厅堂里挂着好些字画,便问那年轻,“这些都是谁画的?”
“秋姨。”
“秋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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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姨是稚园子的主人,也是她收留的这些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们。”
柳云湘见严暮已经写了三幅字,画了两幅画了,这幅字还没写完,那小哥又展开了一幅画轴。
“公子,您行行好,再给我们写一幅,我明天一并拿到书斋去卖。哎,我也是没法,人家收了太多秋姨的字画,已经不肯要了。”
柳云湘望了一眼外面那些孩子们,转头问年轻:“你家秋姨这字画一般卖多少银子?”
小哥苦笑,“最开始有一两二两,眼下几十文人家都不要了,说实话连买画轴的钱都不够。”
“那这些字画,我买了吧。”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子递给那小哥,“你整理一下这几幅,明日送到南红楼就好。”
小哥眼睛一亮,“果真?”
柳云湘点头,“我很喜欢你家秋姨的画。”
与之交换,严暮就不用再写再画了。
柳云湘拉着他往外走,走到院里见乞丐正试图带走重明,而重明死活拉着人家玥儿不松手。
“以后我和妹妹再也不分开了!”
“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你这个坏人!”
乞丐拉不动,还被重明给甩了出去。
重明慌张的抱住玥儿,“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
玥儿把他推开,歪头道:“你不是我哥哥。”
“我是!”重明激动的喊。
“不是。”
“我就是!”
“不是。”
重明眼睛一下红了,“妹妹,你是不是傻了?”
玥儿眨眨眼,“傻得是你。”
“在包子铺你还叫我哥哥呢!”
“我想吃包子。”
“什么意思?”
“就是……呃……玥儿想吃包子!”
乞丐捂了捂脸,上前跟重明解释:“因为你有包子,人小姑娘想吃,所以你让她叫哥哥,她就叫了。”
重明脑子转了转,“那我天天给你买肉包子!”
玥儿摇头,“玥儿吃饱了,不想吃了。”
“你明天会饿!”
“不饿。”
乞丐无语了,这两人这么沟通,三天三夜都说不清。
“老七媳妇,你先带他赶紧回景川苑吧,宫里的那些侍卫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柳云湘是不想带严暮回去的,可他们在牢笼里,为了活命只能顺从。她拉着严暮往外走,胡同很长,很静,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于是她故意放慢脚步。
“严暮,你看今晚的月色很好。”
严暮抬头,月圆如盘,他猛然间想起七皇子府的那场大火,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大火将自己吞噬。那一刻,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可还是希望那门被推开,她跑进来救她。
可她,弃他而去了。
后来他又听人说,她已经和陆长安走了,带走了行意,带走了砚儿……
砚儿?
哦,对了,他是他儿子,可她却让他儿子喊别人爹。
一股情绪涌上来,让他心发疼发紧,他恍惚的想,这应该是愤怒吧。但这股情绪下去的很快,他一下又感受不到了。
只是本能的不大想和身边这个女人亲近,但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了。
柳云湘转头看了严暮一眼,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并不亏欠你。我弃你一次,可你却弃我一世。”
她说着又无奈的笑了笑,“上一世,你扶持金悠的儿子登基,可之后你的下场却是被金悠设计陷害,最终死于断头台。可笑的是,到死那一刻,你仍不悔,仍觉得金悠对你是真心。这一世,我知晓所有的真相,可我能如何,我一次次想离开你,不让自己爱上你,便是不想重蹈覆辙。严暮,我试图救你,但我发现我面对的最大的敌人就是你,我能怎么办。还有砚儿,我难道不想告诉你吗,可你身在漩涡之中,我只是不想儿子成为你的负担,而当我需要你救儿子的时候,金悠拿儿子的命威胁我的时候,你却站在了她那边。”
说着这些,柳云湘没有恨,只有无奈。
她转头看严暮,见他仍是一脸木然,她摇头笑了笑,这样让人听来荒诞的话,也就是在严暮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才能说出口。
她跟他说了,这辈子也只会说这一次。
“严暮,别怕,我来的时候和魏天将军商量好了对策,我们一定能把你从北金带回去。”柳云湘用力握了握严暮的手。
只是那是起兵造反啊,希望魏天那儿一切顺利吧!
来到景川苑外,柳云湘远远好看到好多侍卫就守在门口。她拉住严暮,转而踮脚亲了亲他嘴角,再用力抱住他。
她一想到严暮进宫会遭遇什么,便怕的浑身发抖。
“我带你逃吧!”
可她有清楚的知道,他们逃不掉的!
严暮拉开柳云湘,往后退了一步,并没有回应她的担忧,转身便走了。
柳云湘看着严暮的背影,脚上不利落,身子那般单薄,刚走过去便被两个侍卫押了起来,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中。
她脚下发软的跌坐在地上,不多久乞丐来了,在她对面靠墙坐下。
“你要这样想,严暮熬到现在,他是想活命的。你要真心为他,便也要咬牙忍着。”
“他会遭受什么?”
乞丐眉头深深皱起来,“今日是三皇子的生辰。”
来自一个母亲的滔天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