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话落瞧永嘉眼中皆是懵懂, 她僵站在原地,怔怔的瞧着他。
沈邵见永嘉的反应,好似鱼儿上了钩, 他一时又被她逗笑,却不敢放肆, 趁着她未回神气恼起来,连忙撤身, 快步向前, 逃也似的往御门去。
***
沈桓自去吏部任职后,开始同宋思楼一样, 忙得无暇分身, 沈邵待他也是十足信任,授以很大权柄。
烽火终是由突厥左狄王夜袭大魏城池开始, 在西疆燃起, 转眼两个月过去, 战事愈发胶着,输输赢赢局势不明。时至七月, 除了让人心灼的战火, 还有长安愈发炎热的天气。
永嘉躲在雀阳宫的花树下乘凉, 耳边蝉鸣不止,扰的人心燥热,偶有几阵风吹过,也带着温度,觉不出任何凉爽。
姜尚宫特意跑到皇宫冰窖中取了大的冰块, 放到寝殿中,勉强能驱夏暑。
这日沈邵刚刚下朝,未换朝服, 便直接跑到雀阳宫,正遇上永嘉晚起,在吃早膳,沈邵便让姜尚宫多填了一副碗筷,他陪着她一起吃饭,见她食欲不振,不由询问。
“可是饭菜做的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永嘉闻言摇头,却听姜尚宫先从旁开口:“近来天热,殿下的食欲一直不大好。”
沈邵听了,却是笑道:“正好,朕要出宫去江南几日,阿姐随朕一起吧。”
“江南?陛下去江南做什么?”永嘉闻言意外。
沈邵听着永嘉的问,却一时未答,他先是看了看殿中左右,姜尚宫从旁见了,连忙低身行礼,转身带着殿中的宫人一起离开。
待殿中所有人退下,沈邵才在永嘉满眼好奇下开口:“近年来茶政亏空严重,朕要亲自去南方各郡查一查,未防止有人泄露,让下面的郡县都有了准备,朕此番打算微服私巡。”沈邵解释完,又紧接着开口:“阿姐随朕一起去吧,到了南方,我们还可以扮做夫妻,朕陪你游船赏花,比闷在宫里有趣。”
永嘉听罢,心道沈邵真是无时无地不想着占她便宜,她瞪了他一眼:“谁要与你扮夫妻?”
沈邵却只乐呵呵的笑:“好好好,不扮夫妻也好,总之你是要随朕去的。”
“什么时候?”永嘉还不曾去过江南,的确有几分心动。
“今晚。”沈邵喝了一口粥。
永嘉未想这么快,闻言先是一顿,之后纠结开口:“那母妃怎么办?”
“不是有六弟在,朕让他搬到宫里来住,陪着淑娘娘。”沈邵说完,仰头将碗中的粥喝光,接着撂下碗筷,他不等永嘉再纠结,站起身,抬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朕还有些政务要交代下去,先回御门,晚些来接你。”
沈邵说着,又转头将候在殿外的姜尚宫唤进来,直接吩咐道:“替你家殿下收拾行李,多带些衣物。”
***
天子南下调查茶政的事,宫中没几人知晓,除了淑太妃和沈桓,便是新任丞相范缙之提早半日知情。
南巡跟随的人也不多,永嘉只带了姜尚宫,沈邵也只带了王然和长万两个贴身奴才,除此之外,便是庞崇领着两队精骑,从旁护送。
永嘉和沈邵同舆,因天气炎热,即便开了窗,车厢内仍十分闷,沈邵怕永嘉吃苦,他拿过她的团扇,亲自动手替她扇风。
“岂敢劳动陛下,我自己来。”永嘉说着,欲从沈邵手中拿过扇子,却被他躲闪开。
“既出了宫,阿姐就莫唤陛下了…”沈邵懒懒的坐在永嘉身旁,他一手搭在她背后,一手继续拿着扇子扇风。
“那唤什么?”永嘉疑惑:“行尧?”
沈邵听了,轻‘啧’了一声,似乎不甚满意:“再换个旁得听听。”
永嘉也不知一个称呼,沈邵究竟在挑剔什么,一时不耐烦起来:“那唤沈邵好了。”
沈邵更不满意了,搭在永嘉背后的手,一时收紧,环住她的腰身,他凑近她耳边:“不如…唤‘夫君’听听?”
永嘉知沈邵这又是想法子占便宜,她一把推开他,顺道从他手中夺过团扇:“我想好了,出门在外,既唤不得陛下名字,那唤‘三弟’好了。”
沈邵闻言,面上的笑意一时僵住,他心知永嘉是故意的,可偏偏对着她也恼不起来,只能无奈深叹了一声,先将此事作罢。
他主动唤了话题:“这几日赶路,你可能要跟着朕吃些苦,等到了渭下我们便能改换成水路,乘船去淮州,上了船便能好好休息了。”
永嘉原以为,沈邵此番秘密出巡,行踪定是越迅速越好,以免时间耽搁久了,若是天子南巡的消息流传出去,让地方各郡提早有了准备,那此行的折腾便算枉费。
却不想,自到渭下转水路上船之后,沈邵一改从前急匆匆的行程,变得悠闲起来,船行渭水上,白日沈邵拉着永嘉垂钓,夜里与永嘉躺在床头的甲板上看星。
若说唯一的进程,就是沈邵提早派长万先行,去淮州城准备宅院。
终于在江上悠闲渡过十日,船停在淮州城外码头,入城后,在提前买下的宅院内安顿下来,永嘉以为沈邵终于开始忙政事,不曾想,到了淮州后,沈邵像是将肩上的担子一时卸下干净,更加悠闲起来,好像全然忘记自己是因政务而来,终日带着她出门游山玩水,更像是来享乐的。
一连在淮州城中游玩了几日,永嘉终于忍不住,询问道:“陛下在京时说得要调查的茶政可有眉目了?”
“朕自有安排,明日朕带你去漓江上游船,淮州的昙莲开了。”沈邵牵着永嘉的手,走在从市街归家的小路上,他们今日还未从外回到府中,沈邵已经开始计划明日的出行。
永嘉一时无奈,想想在长安时,沈邵将调查茶政说得这么紧要,再看如今他在淮州过的种种悠闲,永嘉开始怀疑,什么茶政,什么兵马,是不是都是沈邵哄骗她陪他出宫游玩的借口。
第二日早,沈邵起身便去房中,将尚在睡梦中的永嘉吵醒,他拉着她在府中简单吃过早膳,便乘马车往静水湖畔去。
待到静水湖畔,沈邵先跳下马车,接着转身一把抱住刚走出车门的永嘉,他将她抱下马车,之后就一直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湖上架着桥,沈邵抱着永嘉走到石桥上,湖中昙莲绽放,远处的空地上有一群孩童在放风筝。
永嘉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昙莲,从前只是见书上描绘,今日得见,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桥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朝她们看来,永嘉害羞,忙让沈邵放自己下来。
沈邵感受到永嘉的挣扎,却越抱越紧,不肯松手。他一直抱着她下了桥,路过临江处的凉亭,走到漓江边上,江畔听着一艘客船。
“敢不敢,让朕抱着你跳到船上?”沈邵站在岸边问。
他话音未落,便见永嘉变了神色,她匆忙捶打他,催促他放她下来。
沈邵看着永嘉的反应,笑起来,知她害怕,便也不再吓唬她,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之后他先跳到船上,随后朝她伸出手:“永嘉,过来。”
永嘉站在岸边,看着沈邵递来的掌心,迟疑片刻,还是将小手地上去,她瞬间被他用力攥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他手上用力一拽,将她从岸边拽下去。
永嘉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惨摔下去,却在脚尖落地前,先被沈邵一把接住,他手臂稳稳地环在她纤腰上,将她从怀中又稳稳的放到地上。
刚一跳上船,永嘉便觉有扑鼻花香,她噤着鼻子四处闻闻,觉得花香更甚,但目视左右,却没瞧见半分花影。
沈邵将永嘉的疑惑瞧在眼里,他先拿起桨,撑岸划船,船儿驶离岸边,顺着水流,缓缓往江心去。
永嘉看着被远远留在岸上的王然和姜尚宫,正要发问,手腕却先一步被沈邵牵住,他牵着她望船舱处走,随着靠近,花香更加浓郁。
站在船舱前,沈邵一手撩开舱前的帷幔,映入目中的,是铺满船板的昙莲,永嘉望着,不禁心头一动。
她尚愣着,忽觉背后一热,沈邵从身后拥过来,接着略有滚烫的气息贴在耳畔:“喜欢吗?”
永嘉回神,心头似有悸动,一时间心跳也快起来,她试着从他的怀抱中转身,她面对着他,呼吸很近,她还是想推开他,但他的胸膛坚硬,她用力,他也未后退分毫。
这姿势有些奇怪,他的呼吸洒下来,带着温度,永嘉一时觉得面庞发烫,她再次推他,却反而被他用力,紧搂在怀中。
船儿在江水中随流飘荡,忽而船身摇晃,永嘉一时未能站稳,她险些要摔倒,幸而被沈邵护住,可她身子一歪,发间的玉钗顺势滑落。
玉钗于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伴着悦耳脆响,‘噗’的一声,掉入江水中。
永嘉急忙蹲下身想要捞起,手中却是一空,她心头来不及失落,只觉有身边有一道身影晃过,紧接着是一声清晰的落水声,永嘉再看清时,不知沈邵已何时从船上跳出江水中,他的身影潜入水底去。
永嘉看着沈邵的身影消失在江面,她的心骤然悬起,她仔细看着江面下,他游动寻找的身影,在船上急声唤他:“行尧…不要找了…快上来,不要找了。”
永嘉喊了许久,水下的沈邵久久没有反应,江面波光粼粼,她一时不能将他的动作全部看得清楚,永嘉久见沈邵没反应,紧悬的心,狂跳起来。
她着急不已,正不知所措,忽见他从水底露出头来,他面上挂满了水珠,头发也湿了,有几缕散下来,紧贴在他的额头上,他又从江水中抬起手来,手中紧握着的,是她掉落的玉钗。
永嘉趴在船头,看着沈邵浮在波澜的江水里,手握簪子朝她傻笑模样,一时不禁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