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离宫了。
尚食局的这场火,帮了她的忙,同样也可能会为她引来祸。沈邵若要有意借此事找茬,先追究张司膳,接着是孙尚宫,最后便是奉旨主持大典公务的她。
所以姜尚宫拿着张司膳的腰牌走了不久,永嘉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出宫了。
沈邵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从尚宫局返回御门的路上,王然默默打量着沈邵沉郁的面色,不敢出声。
***
姜尚宫是傍晚回长公主府的。
永嘉倒了杯茶热递给她:“快暖暖身子。”
姜尚宫脱下冰冷的披风,在永嘉对面的小榻上坐下,双手捧起她递来的茶:“奴婢已将买来的货全部给了张司膳,明日大典不会出错。”
“那便好,”永嘉点了点头,忙关切问:“宋哥哥可进城了?”
“殿下放心,奴婢已按照殿下的安排将宋公子安置在京郊的一间客栈里。”姜尚宫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
今日司膳房的那场火,是永嘉安排放的,为得是能让宋思楼进城。
沈邵限制她,她的令牌既用不得,便只能想办法借他人的一用,她思来想去,如今正逢大典,宫内各司局的令牌应是用的最频繁的时候,她若能借到哪位司宫的令牌,便可以将宋思楼带进城来。
所以她带着姜尚宫入了宫,在尚宫六局全部走了一遍,最后发现司膳房最好下手,一来那屋子是单间,烧起来也不至于连累其他房子,二来里面的东西,既不可或缺又好筹集,再加上张司膳对此地并不上心。
她是了解宫中大典的用物制度的,因需向上申报,每司局又都是各自有名目的,所以在出事后,若损坏的东西在张司膳补救能力之内,那张司膳最不想的应该就是让上司和户部知晓。
她也是预料到这一点,才去命姜尚宫放火的。
却没料到张司膳与刘司酝之间还有一层竞争的关系,张司膳为了隐瞒失误,直接提出让姜尚宫帮忙采买,反倒省了她再花心思让姜尚宫参与进去,一切天时地利,比预料中的顺利许多。
“那车夫可稳妥?”永嘉又问。
姜尚宫今日出城采买八宝所乘的车,还是那日她从私户中租来的那辆,那辆车内有玄妙,可分内外两层,从外看不出破绽,若是不懂门道的人,就是坐在车内也无法察觉。
这种车原是那些商户设计用来走-私货物的,装个人也不费力。
“奴婢给足了银子,且宋公子在车上时也蒙了面,殿下那日也未露脸,他偷偷询问过奴婢您的身份,奴婢见他实在好奇,便说是云熙郡主。”
“何欢?”永嘉听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却还是摇头道:“以后不可这般说了。”
“只许她当众诬陷您?奴婢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以何家人的名义震慑,那车夫畏何家之势,当更不敢乱说了。”
永嘉叹息一声:“你可告诉了宋哥哥,明日封后大典,宋家几位兄长都需进宫朝贺,是他回家看宋丞相最好的时候?”
“奴婢告诉宋公子了,只是…”姜尚宫有些犹疑。
“只是什么?”
“只是宋公子还与奴婢说,想再见您一面。”
***
帝后大婚,纳彩封后,礼部依翰林院备好的文册造金册、金宝,并备办马匹、甲胄、布帛等礼。
吉时到,迎亲正副使臣行三跪九叩礼,在丹陛上跪听圣旨,随后迎亲使节出宫门,径往皇后宅邸。1
御门内,王然和女侍们服侍沈邵穿正红色的吉服。
沈邵展着手臂站着,他低眸瞧着正弯腰替他穿玉带的王然:“她呢?这时辰了,怎还不进宫?”
王然听了,系玉带的手一顿,将头埋得更低:“长公主告病了。”
“病了?”沈邵蹙眉:“真的病了?”
“…听说昨晚上传了医士。”
沈邵眉心更紧,似乎没了耐心,催促道:“穿快些。”
大征、册立、奉迎、百官朝贺,帝后携手入淑华殿。
淑华殿外夜色深寂,殿内火红的喜烛可绵长燃至天明。
白毓晚端坐在喜榻上,喜红的盖头遮住她羞红的娇颜,她微凉的小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不安又期待的紧攥在一起,不久白嫩掌心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沈邵立在喜榻前,看着榻上那道娇小的身影,拿起王然奉来的喜秤,一点一点挑起盖头。
燎燎烛火下,映入眸中的,是一张稚嫩的容颜,比画像上要再好看几分,清秀的眉眼皆是温婉,女子望见他,本就娇羞的面庞更红了几分,暗咬樱唇,含羞的低垂下头。
沈邵将皇后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神色未动,放下喜称,走到皇后身边坐下。
有内侍端着合卺酒上前,王然抬手接过,跪在帝后身前,将酒杯举于头顶:“请皇上、皇后娘娘同饮合卺酒。”
沈邵看着王然奉来的酒,却并未动,他垂眸一直盯着合卺酒杯看。
天子不动,淑华殿中的所有人都不敢动,白毓晚愈等愈局促,手心直冒汗,她不知陛下为何迟迟不动,怀中心跳渐快,唯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或是自己不讨陛下喜欢…她微微偏头,偷偷打量身旁的天子,发现他似乎出了神。
王然举得久了,手臂开始轻轻发抖,却强忍着不敢乱动。
白毓晚望着出神的天子,咬了咬唇,轻着嗓音唤了声:“陛下……”
沈邵回神,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皇后,他抬手拿起一只酒杯,另一边白毓晚也连忙端起。
合卺酒意在交杯,白毓晚端着酒杯,望着身旁的天子,娇颜愈红,沈邵垂眸靠近白毓晚,两人交臂,一同将酒饮下。
合卺礼成,大婚成,至此结发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王然带着众内侍退下,淑华殿内,唯剩帝后。
洞房花烛,良辰好时,杯酒下腹,白毓晚只觉怀中渐渐烧烫起来,她垂着脑袋一动不敢乱动,头顶的凤冠吐珠,映着殿内的喜烛,闪着细碎的光,美丽夺目。
沈邵还同先前那般姿势坐着,白毓晚也坐着,他不动,她更不敢动,两人便一直坐着,不知多久,殿内的火烛恍惚了一下。
白毓晚身子坐僵了,她想起出嫁前母亲叮嘱的话,一定要柔顺侍夫,她的丈夫是天子,与旁人不同。
白毓晚思及,再次侧头,偷偷瞧了眼身旁的沈邵,所有人都说天子英俊又温柔,他的侧颜,的确是她见过最英隽的,比画像上的仙人还要好看,高挺笔直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他的眼神可以夺人心魄,只需淡淡的一个目光,便能让她心跳加快,快到要跳出来。
白毓晚紧咬着唇,她慢慢靠近沈邵,颤抖的小手抬起,轻触上他的衣领,她的面庞烧得滚烫:“妾…妾身…伺候陛下宽衣。”
沈邵眉心一紧,猛地从喜榻上站起来,躲开那只手,转头瞧见皇后错愕的表情,他神色一缓。
白毓晚先是一怔,接着窘迫起来,忙从榻上站起身,耳朵红到脖颈皆红了,她将头深埋着,在沈邵面前,足像个犯错的孩子。
沈邵低眸俯视身前的皇后半晌,最后轻咳一声开口:“朕…忽然想起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后先安寝吧。”他话落,不等皇后反应,率先转身向外走。
沈邵推开淑华殿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陛…陛下您…您怎么出来了……”王然跟在沈邵身后,见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您…您这是要去哪啊?”
沈邵脚步不停:“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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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永嘉携着姜尚宫,从长公主府的偏门偷偷离开,去见宋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