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的顾允成已经看完信,不由地轻轻叹息:
“倒也不能完全怪伯阳。”
“有人出手了……对方知道在礼法之上绝对不占上风,因此故意避而不谈,在其他的地方抨击,可是荣王偏偏……因此反而奏效。以目前的风向,哪怕伯阳在京师没有出这纰漏,怕也不会改变大局,顶多是举子们依然顺从,可是没有天下响应,单靠他们也是成不了事的。”
“就是不知,到底是哪方势力……”
“是长乐书坊。”
顾宪成闻言揉着眉心,说道。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顾伯阳的失误,这只不过是他发泄的一个渠道而已。事实上,现在不仅仅是京师,在各个大城的局势都有了一定的扭转,而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长乐书坊,要不是他们,京师的事情也不会就这么疯狂流传。
“长乐书坊?那不是谁都可以投稿吗?兄长你前些时候的一篇文章,不都被他们给发表了……”
顾允成有些疑惑地问道。
“所以他们出手的时候,哪怕有这么明显的偏向,依然有很多人选择相信!他们就是要营造一副‘公正’的样子,等到现在夹杂私货了,大家也尽都信任!”
“可是长乐书坊……是他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怎么会投入这样的力量?”
毕竟长乐书坊的东家,其实对于很多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从当初严晨昊被任命为福王的老师的时候,很多人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这是要两头下注啊!而顾宪成在出手之前,要说没有考虑过这一点,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严晨信没有直接下场,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陈国公府还是偏向荣王的,只不过是下一步闲棋而已,毕竟严晨昊不过是一个庶子,就算最后出问题,也很轻易能够撇清关系。
属于那种,没赢无所谓,也没亏多少,但是要是侥幸成功,那就是以小博大,直接赚翻。
这种情况,不可能投入太多力量去帮助的,但是长乐书坊都下场了,这支持力度可就不一般了。
难道是因为当初两王并封,让陈国公看到了成事的可能?顾宪成在心中自语,但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两百年积累,竟不同凡响至斯,陈国公与其他的勋贵,实在不相类同,他强大太多。”
“好在陈国公还没有下场,我猜他不到最后的时刻,也不会下场。只要他没有直接出手,那么在官面上,我们还有优势,毕竟大多数大臣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就连长乐书坊,不也只是影射,没有直接说出口么?现在形式,还远远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要把这波打压下去,也一样可以逼得对方中立!至于其他人,全都不过是碌碌无为者耳!不足为虑!”
顾宪成分析道,越说越自信。
也确实,长乐书坊,一篇是很正常的时事评论,一篇呢?则是主要在拍万历马屁。别人从里面解读出什么,是别人的事,而且长乐书坊也说了,他们只负责出版,作者另有其人,一旦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替罪羊。
说明人家也不想直接硬碰硬。也对,对方这么大的身家,轻易也是不会梭哈的,只会一点点放出,进行试探。
这么一说,顾允成顿时也觉得大有道理。
毕竟当初太宗起兵的时候,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直到宿州南军战败,兵围灵璧,越国公才突然发力,一举把李景隆几万残兵全给坑死。
要是北军不行呢?只怕越国公会当一辈子的忠臣吧!需知那个时候,陈国公可是连族谱都已经给除名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又重新燃烧起了希望。
“我这就去信伯阳,让他联络我们的人,鼓动舆论,对付严晨昊!”
很快,信使带上信件,向北而去。
……
哪怕已经很晚了,诏狱之中却是依然灯火通明。
鞭子抽打人体,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之声,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
顾宪成的信使,一路顺风顺水来到了京师,却在顾伯阳的住处之外结束了他的旅途。
由于事关身家性命,被骆思恭派去监视顾伯阳的都是锦衣卫的老手,一看对方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立刻就猜到了大概率是信使之类的。
直接就拉进小巷子里套上麻袋带走。
此人倒也是忠诚——哪怕是遭受了酷刑,现在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被捕之时甚至试图将那封信给吃下去,幸好锦衣卫手快,将他拦下。
这封信现在已经到了骆思恭的手中。
他很快看完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令他大吃一惊之下,又欣喜若狂。
惊的是,这帮人竟然胆大至此,欣喜的是,自己派人蹲守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有所收获!
没有出乎预料,这封信中果然有许多劲爆的内容。
毕竟谁能料到,锦衣卫竟然会精准地搜查信件呢?虽然锦衣卫搜捕全城,捉拿《忧危竑议》的作者,但是也不可能搜查所有人的信件,尤其顾伯阳还是一个举人,就更不可能,自然也是放心地把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写在了上面。
但是顾宪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顾伯阳已经被骆思恭盯上了,于是一举抓获。
而看完信,骆思恭思考的,已经不是如何保住官位了——虽然信中没有提到《忧危竑议》到底是谁所做,但是看完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封闹得朝野不宁的文章,绝对与顾伯阳脱不了干系!
这简直是大功一件啊!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陈国公,纵然是被当枪使,但是他也心甘情愿,甚至对严晨信生出了感激的心思——他完全可以去找东厂提督太监,把这个滔天的功劳给他。
但是对方最后选择了他骆思恭,这是天大的人情啊!要是有机会,必定报答。他暗暗想到。
随后他便把信件揣进怀里,又回想了一番信中的内容。
这个时候心已经定下来的骆思恭,在回想的时候,也是不由地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地暗道:也不知这人是谁,胆子够大的啊!竟然敢如此藐视朝中大臣!
“木偶长洲、娄江,婴儿四明、兰溪而已,事之成败,乃在陈公耳!”
“能遏晨昊者,便是社稷第一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