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市,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咖啡馆。
姜喜晨推门进去,里面唯一的店员,也是店老板,忙着搬运咖啡机,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声:
“本店即将出兑,已经不营业了。”
半天没等到回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年男人忽然像感知到什么一样,慢慢地抬起头。
已经上了年纪的姜喜晨站在他面前,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姜丞先是有些慌张,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又在姜喜晨的注视中慢慢平静下来,神色复杂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局促的拿抹布擦了擦手。
“姐。”他低低的,叫出了这一声。
接着,年纪一把的中年男人,就像当初的少年时一样,不受控的红了眼眶。
姜喜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相较于姜丞,眼中的情绪很少。
“妈呢?”
姜丞破防道:“十几年前,在国外染了场病,没有救回来。”
姜喜晨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眼中掠过一抹水光。
“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丞道:“也是十几年前,这些年,一直都能听见姐姐消息,姐姐真厉害。”
姜喜晨的眼泪终于还是唰地落了下来:“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我今天不来见你,是不是你还要不联系我一辈子?”
姜丞也看着她默默落泪:“我没脸见你……”
两个人都是一把年纪了,此时却像两个孩子一样,在这家小小的咖啡馆,面对面的痛哭。
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天时、地利、人
和,都有着决定性作用。
姜丞没有姜喜晨运气好,一直有人帮助,人又没太多心计。
跟着姜母到了国外后,两母子没有来钱办法,一直抱着存款度日。没几年,就坐吃山空。
国外对华人又有些歧视,一个没有特殊本事的人,很难被人看得起。
姜母病逝后,姜丞的日子一度不好过,娶的妻子也以性格不合为由离开了他,还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姜丞一个人孤单又寂寞,后来辗转卖了国外的房子,拿着那笔钱回国,又重新做起小生意。
姜喜晨的生意做得很大,在云海市已经很有威名,姜丞心里为姐姐骄傲,却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去打扰。
毕竟当初离开云海市,是他跟他母亲接受了俞厌舟的威逼利诱,是他们做出的选择,放弃了姜喜晨,他们对不起她。
姜喜晨悲伤道:“难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那样记仇的人?”
姜丞也同样悲伤:“跟姐姐无关,是我自己问心有愧。”
姜喜晨说:“妈当初走前,把姜氏的所有股份都转给了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她抹着泪,哽咽道:“当时那样的情形,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换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我又怎么会怨恨?”
虽然时隔多年,姜氏早已随着时光的洪流,终究走向了没落,破产,最终被收购为国有企业,股份也都随之被回收。
但在姜喜晨最开始一无所有的
那些年,姜母给她的那些股份,还是让她拥有了不小的精神支柱。
如果不是靠着那些股份得来的分红,姜喜晨后来的事业,也不可能那么顺风顺水。
所以在姜悦欣他们家穷途末路时,姜喜晨不仅没有记恨为难,还以德报怨,给了他们一笔钱,扶持了他们一把。
对一些曾经落井下石的外人,她都尚且如此,何况姜丞是她的弟弟,亲弟弟啊!
姜喜晨伤心道:“我竟然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姜丞立刻说:“妈临死前一直念叨着落叶归根,所以她的墓地买在了云海市。”
两姐弟虽然多年未见,但只说了不到几句话,便已经熟悉到仿佛这些年的分离从未存在过。
他领着姜喜晨去了姜母所在的墓园,姜喜晨抱着一大束百合花,进去以后伤心的哭了一场。
姜喜晨在一边,不忍地也红着眼睛。
在姜喜晨背对着的方向,隔了七八个墓碑的位置,赫然写着另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那墓碑上的照片目光直视着前方,却又悠远的却仿佛看见了她一样,男人温柔静谧的目光仿佛落在她的背影上。一如既往,温柔而又眷恋。
她已不再是少女了,有了中年人都有的苍老、疲惫,他却永远封存住了照片上的模样,望向她的眼神,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一个多小时,姜丞在扶着伤心到不行的姜喜晨离开墓园,中途经过一块块陌生的墓碑
,忽然起了阵微风,暖暖的轻抚在姜喜晨的面颊上。像是爱人的手,要帮她擦拭伤心的泪。
他的名字就在她身侧,姜喜晨没有低头,径自擦肩而过。甚至直到离开,她都没有想起来,曾经很久以前,姜云端也告诉过她,说那个人就埋在这个位置。她已经遗忘那个人,忘记了很久了。
再没有人会主动在姜喜晨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她自己也不会提起,大家都默认着那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就仿佛那样浓墨重彩,爱恨交织的时光,从未存在过。
……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至少还有一个人,他不会忘。
父亲节,姜忘带着关应雪给顾望辞送了礼物,吃过午饭离开时,却说还要去一个地方。
而后他又重新买了一份礼物,和一束漂亮的白菊,领着关应雪去了墓地。
成年后的姜忘,已经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单纯懵懂,他有着一双很温柔的眼睛,跟墓碑照片上的男人,如出一辙的深情缱绻。
他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称呼,只是握着关应雪的手说:
“这是我的妻子,明年的今天,我也要当父亲了。”
关应雪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她虽然不明白墓地里的男人和自己丈夫是什么关系。
但,姜喜晨跟顾望辞三个孩子,两个都带有遗传自顾望辞的明显异域特征,只有姜忘一个,是特别标准英俊的华人面孔。
她心中,自然也有一番计较,只是这种话,永
远不会当着面说。
姜忘对着墓碑深深鞠躬时,关应雪放下一束花,也跟着他一起鞠躬。
姜忘直起身时,关应雪还在弯着腰,姜忘眼中闪烁着感动和爱意,轻轻将她扶起来。
“有没有话要问我?”
关应雪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同样有着足够的爱意和信任,微笑着说:
“你想说,我就听,你不说,我就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