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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走正步的狗(1 / 1)

热沃丹,单身军官寓所的马厩。

热沃丹堂区的[埃蒙德]神父走进马厩,发现除了蒙塔涅保民官,还有另一个带着铁面具的男人也在马厩里,两人正在聊着什么。

“……石桥可比木桥麻烦多了。”铁面具男人的嗓音很低沉“不过嘛……你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真要修也不难……”

伴随着连续的奇怪声响,埃蒙德神父听到蒙塔涅保民官的声音从马厩最里间传出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啦……之前不给报酬,大家还能勉强接受。现在可不行,没人愿意做白工……唉,我还有点怀念特尔敦人了……这件事,能拜托给您吗……”

面具男讥讽似地嗤笑了一声“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我有权拒绝?”

“当然有啦。”

面具男对于血狼显然缺少铁峰郡人心中的那种敬畏,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那我就当您同意了。工期大概要多久?”

面具男很随意地回答“两三年吧。”

奇怪的声响停下了,蒙塔涅保民官拎着铲子走出马房“两三年?!”

不过也恰好是这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站着好一会的埃蒙德神父得以被对方注意到。

“两位阁下。”埃蒙德神父在胸前划礼,抢先出声问候“日安。”

“日安。”温特斯认出了来者是热沃丹大教堂目前的实际管事人,颔首回礼。

“我先告退?”埃蒙德尴尬地问。

“不用。”温特斯摆了摆手“莫罗上尉和我在谈筑桥的事情,正好也请您听一听。”

随即,温特斯看向面具男“两三年也太久了。”

“你要的是石桥,不是木桥。”莫罗的不耐烦哪怕是面具也遮不住“以圣乔治河的跨度,修个两三年都是短的,四五年也未必不可能。关键看你能出多少人、多少钱。”

温特斯立刻反问“要多少人给多少人、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又要多久?”

有其他人在场,莫罗不愿意多说话。他深深叹了口气“你等……明天,我提交一份书面计划给你。”

说罢,莫罗就要离开。

温特斯却不放过学长“我还有个问题,冬天这么冷,水下施工会不会有危险。”

“水下施工就没有不危险的。”莫罗嫌弃地回答“等到夏天、雨季,你想修还修不成呢!”

莫罗随即向埃蒙德神父划礼致意,不顾温特斯还有疑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马厩。

目送学长离开,温特斯礼貌地向埃蒙德神父解释“之前围城战的时候,大桥不是被拆除了?既然要重建,我想不如干脆修一座石头桥。”

埃蒙德神父的表情有些尴尬,因为那座旧木桥其实是热沃丹修道院的财产,外地人过桥还要交钱给修道院。

“能有您这样睿智、仁慈的保民官。”埃蒙德神父摆正位置,毫不吝啬地输出溢美之词“实在是主对热沃丹的恩赐。”

温特斯拎着铁铲又走进了马房“您来拜访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埃蒙德神父的视线投向马房内部,门栏后面是一匹纯黑色的小马驹和两只小狗。

小马驹站在马房角落,眼中满是委屈。

两只小狗则在蒙塔涅保民官身旁疯跑,就是跑步姿势有点奇怪——全都是高抬腿。不像狗……更像马的舞步。

埃蒙德也终于弄清楚那个奇怪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原来是蒙塔涅保民官在铲马粪。

“真不愧是您养的猎犬。”埃蒙德较劲脑汁寻找可以赞美的东西“居然是走正步的。”

正在挥动铁铲的温特斯身体一滞,脸色有些发黑。

“这匹小黑马也好生神骏!”

长生适时地学了一声狗叫。

“神父,您有什么事情。”温特斯停下动作,拄着着铁铲看向神父“还请直说。”

埃蒙德神父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听说您的夫人也会骑马?”

“嗯。”

“女士骑大马不方便。”埃蒙德神父热情地推荐道“我给您带来了两匹修女们骑的‘矮马’,还望您收下。”

温特斯哭笑不得。

原热沃丹堂区主教摔死以后,热沃丹修道院及附属大教堂就暂时由埃蒙德神父打理。

与圆滑、事故的前任主教不同,埃蒙德神父不谙世事、木讷呆板,而且极度虔诚。

依温特斯的观察,埃蒙德之所以会被推举,很可能是其他修士害怕“血狼”,所以才让这位老实人顶在前面。

好在埃蒙德为人不错,对温特斯的安排多有配合。

不过送礼能送到收礼者感到十分不适的程度,热沃丹恐怕就只有他一人。

见对方支支吾吾不肯说主题,温特斯单刀直入“如果您所求是热沃丹主教的职务——恕我直言,那属于贵教会的内部事务,我无意干涉。您还是把矮马牵回去吧。”

公教会是一个集权的、中心化的、自上而下的组织,虽然教宗远在万里之外,但是下一任主教的人选仍旧要由他决定——理论上。

实际执行情况如何,那便涉及到教会内部权力倾轧,温特斯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不不。”埃蒙德神父拼命摇头“主教任免当有教宗大人谕令,我怎么敢图谋!”

温特斯拄着铁铲,并不搭话,一言不发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您最近好像还缺钱用?”埃蒙德试探地问“热沃丹修道院再给您捐一笔现款怎么样?对了!修桥,就以修桥的名义捐献!”

温特斯很委屈,他很想质问对方“修桥铺路是公共开支,你怎么能说是给我钱呢?”

但话语离开唇边时,就变成了“那你能出多少钱?”

埃蒙德小心翼翼地说了一个重量——黄金的重量。

温特斯清了清嗓子,从身旁提来两张板凳,扶着埃蒙德神父坐下。

然后温特斯自己也坐下,面对面,正色询问“说吧,你究竟要什么?”

埃蒙德着急地自辩“我,以及修道院的其他兄弟,我们并不想向您索要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尊重公教会的一项神圣的既有权利。”

“什么权利。”温特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埃蒙德神父“能值两匹矮马外加你们的大半家底?”

埃蒙德神父咽下一口唾沫“内部审判的权利。”

……

一段时候之后。

安德烈牵着两匹袖珍小马走进马厩。

小矮马体高也就一米左右,后背刚到安德烈的腰畔,看起来就像两条大型犬。

“这俩小家伙哪来的?”安德烈一进门就问“可真是稀罕玩意。”

逗弄小狗的温特斯头也不抬“你要?送你一匹。”

“我可不要,这都是老头子、老太太骑的。”安德烈找了间空马房,暂时把小矮马关了进去“我骑,那不是骑兔子吗?”

“热沃丹修道院的埃蒙德神父送来的。”

“那就对了,修女和修士也骑这种马。”安德烈拖来两大捆燕麦秆,挽起袖子给另一间马房铺垫料“可别小瞧了,这马金贵着呢!比普通马都值钱。养起来也麻烦,交给你养,我估计早晚要养死。”

“还是给你养。”

“我哪有时间?”安德烈吐掉嘴里的草屑,站在马房围栏外等着烟尘散去。

瞥到正在温特斯脚边打架的两条小猎犬,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真不能给你养,看看你养的都是什么?马学狗叫,狗踢正步,不服不行。”

看着两只高抬腿的小狗,温特斯掩面长叹。

吉拉德·米切尔的猎犬下了一窝崽子,米切尔夫人离开狼镇时,将其中两只狗崽带在身边作伴。

后来,两只小狗和长生养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是小狗走路踢正步,而长生天天学不着调的狗叫。

“罗纳德从下铁峰郡带回来一个俘虏。”温特斯抱起一只小狗放在腿上梳毛“你知道吗?”

原本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小狗,被温特斯抓住的一瞬间变得十分老实,讨好地伸舌头舔温特斯的手指。

安德烈见灰尘已经消得差不多,便把两匹小矮马牵进马房“听说还是公教会的神职人员?”

“是。你见过那人吗?”

“没见过,我回来的时候没和罗纳德走一起。”安德烈提起空桶要去给小矮马打水“怎么啦?”

温特斯摆弄着小狗肉乎乎的耳朵“公教会要对付那个俘虏。”

安德烈停下脚步,神色讶异“对付?”

“哼,对付都算是友善的说法。更准确的说法是……”温特斯放下小狗,望着小狗一溜烟跑去追咬自己的兄弟,缓缓吐出一个词“[宗教法庭审判]。”

“啊?”安德烈目瞪口呆“啊?”

温特斯和安德烈生在联盟成立以后,没有经历过帝制时代的宗教压迫。

宗教法庭审判这个词给他们两人的直观感觉,就像是看到一件从箱子最底层抽出来的长霉、虫蛀、沤得发臭的旧外套——既熟悉又陌生,但主要还是不适。

温特斯的眉心一点点锁紧“从埃蒙德开出的价码来看,只要我点头,热沃丹修道院恐怕立刻就会竖起火刑桩。”

“火刑桩?等等?”安德烈扔掉水桶“他们哪来那么大的仇?那俘虏不是个老头吗?老头也要烧?”

“我也不知道。”温特斯苦苦思索着“按照埃蒙德的说法,对神职人员的审判属于公教会的内部事务。他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希望我‘尊重他们的神圣权利’。”

安德烈的上下颌已经很久没有合拢“公教会?内部审判?还有这回事?真的吗?”

温特斯摇了摇头“这个我还是不知道,至少按照埃蒙德的说法——是这样的。”

“那……”安德烈愣了一会,不解地问“既然是内部事务,干嘛还要你同意?一个很高的价格?还要收买你?”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温特斯站起身,踱着步子“实际上跟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收买我?要我的许可?”

“也能说得通。”安德烈释然“没有我们点头,谁敢在铁峰郡竖火刑桩?”

“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温特斯笑着说“你知道埃蒙德给我开了一个什么价格吗?”

安德烈歪着脑袋,挑起眉毛。

温特斯说出一个重量,然后轻飘飘地补充了一个词“纯金。”

安德烈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然你就同意吧,反正是公教会自家的事情,掺和干嘛?跟来也跟咱们没关系嘛!”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开那么高的价码?随口和我说一句,或是先烧再报不行吗?”

“……”安德烈被问住了“那你答应他了?”

“我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为了不暴露底牌,我暗示埃蒙德神父——”温特斯随手拿起一根秸秆,短暂进入施法状态刺激精神。

幻痛令温特斯的笑容有些诡异“得加钱。”

像是半空中有一把无形的剪刀在往复运动,秸秆一寸一寸地变短,精确到两次之间的差异肉眼无法分辨。

温特斯理清了思路,他忽然玩味地笑起来“会不会是这样——埃蒙德认为我们了解的信息,远比我们实际要了解的信息更多。所以他才会开一个那么高的价格给我们。”

“嗯……呃……好像……有点道理……”安德烈琢磨了半天,猛一拍大腿“妈的,费这个劲干嘛!把那个老头抓过来,审一审不久都知道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温特斯抛出最后一小截秸秆,秸秆在半空中被粉碎。他无可奈何地说“那个俘虏并不在我手里。”

“啊?那个老头不是跟着罗纳德一起回来的吗?”

“不清楚,我已经让夏尔去查了。”温特斯走到长生的面前,长生也哼唧唧地伸舌头想要舔他的手指“就算那个俘虏是随罗纳德一并返回,那他之后的去向我也一无所知。”

安德烈又是一拍大腿“该不会那老头已经落到了公教会手里?”

温特斯摇摇头“那埃蒙德给我带来的应该是死讯。”

“真是弄不懂啊。”安德烈使劲扯了几把头发,他拣起地上的水桶“我还是去喂马吧。”

“也不复杂。这件事情里还藏着另一个人,庇护那个俘虏的人。”温特斯摩挲着长生细软的鬃毛,思绪已经飘散到很远的地方。

他一点点归纳已知信息“有动机庇护那个俘虏、有能力庇护那个俘虏。最重要的是,能够导致埃蒙德神父等人认为‘是温特斯·蒙塔涅在庇护那个俘虏’的人……是谁?”

安德烈怔怔站定,脸色古怪,小声地问“你媳妇?”

……

一刻钟以后。

“卡曼神父!”温特斯狠狠一脚踢开房门“你又以我的名义干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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