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村,是个很大的村落。
高低错落的房屋,密密集集地镶嵌在小树林中,黑色的瓦片,黄色的墙壁,远远看着格外显眼。
花时坐在田埂旁的树荫底下,手里摇着大大蒲扇,脖子和后背不停地有汗溢出,没一会儿又汗流浃背了。
“花时,把水拿过来,你又在发什么呆!”
跛着脚的少年郎,从田埂下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气凶凶地朝着偷懒的花时喊道。
“欸,来了。”花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应了声,顶着大太阳,提着竹筒往田埂下走。
正埋头割稻子的李氏,见花时远远走来,扯着嗓门大声呵斥:“花时你下来干什么,你回去,听见没给我回去!”
花时跟在弟弟花遇身后边,低着头,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脚踝,和自己重叠的影子。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她后颈娇嫩的皮肤发疼。
她被晒得有些头晕耳鸣,没听到奶奶李氏大老远的嚷嚷声。
她跟着花遇,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边上。
田埂的两侧挖了条一米宽的渠,溪水顺着无边无际的山沟,清澈地流淌过。
“砰!”
眼前虚影一晃,原本走在她前面的花遇,被人一锄头掀到了沟里,溅起一片水花。
花时一愣,耳边传来李氏尖锐又刺耳的骂声,“小瘪犊子!我让你去拿水,谁让你把人也带过来的!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聪明是吧!”
李氏挽着裤腿,整个人又凶又悍,举着锄头,还要往还在发懵的花遇身上敲。
锄头是用铁制的,就这般直愣愣往人身上敲,肯定得疼死。
花时赶紧上去拦着,“奶,你干什么,是我自个说要来帮忙的,不关花遇的事儿!”
李氏怕伤着她,松了松锄头,偏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瞅了眼花时被晒得通红的脸,骂道,“谁让你过来了!把水放这,赶紧给我回去!”
李氏说着,伸手夺过她手里装水的竹筒,一双严厉的眼眸盯着她,布满皱褶的脸也有些凶恶。
花时被盯得发毛,应了声,在李氏紧盯的视线下,扭身离开。
身后的李氏还在恶声恶气地骂着花遇。
花遇默不作声地站在溪水中央,水漫过他的腰身,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溪水看着浅,刚刚摔进去的时候,水淹没过他头顶,他呛了好几口水,才站起身,瘸了的左腿被溪水里的石头磕破了,还崴了一下。
奶又在骂他,刚刚一锄头敲得他后脊骨疼,要不是他躲得快,那一锄头说不定会把他的后脑勺也给敲破。
花遇从溪水里爬出来,眼神阴鸷地看着鲜红的血水从裤腿里渗出来,听着李氏恶语相加的骂声,用力地扣了扣伤口,血水染了一手……
从田埂离开的花时,回到一开始歇脚的树荫底下,这么一小段路,汗水已经打湿了她后背的衣裳。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原主上山摘野果,从山体滚落,磕破后脑勺失血过多死了。
而她只是睡了一觉,就变成了原主。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只知道这里是个名为守山村的大村落,村子封闭偏僻,守着名为林海山的大山,耕耘打猎,自给自足。
原主叫花时,跟她同名同姓,有个书生爹,读了三十几年的书,也没考上秀才,村里人没少笑话他。原主娘生最小弟弟花影的时候,难产死了。
花家是小户人家,人口简单,家里奶奶李氏做主,爷爷偏瘫,躺床起不来。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是奶奶李氏,原主还有四个弟妹,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花家五个孩子里,花时是最得宠的。不,应该说李氏只偏心花时,几个弟妹在李氏的眼里,跟鸡圈里养的鸡差不多,非打即骂,心情好了给口饭吃,心情不好,四个弟妹全是李氏的出气筒……
因为李氏的偏心,原主养成了个嚣张跋扈、自私自利的性子,在家里当大小姐,经常欺负四个弟妹。
抢食,栽赃陷害,不高兴就动手打人等等。
原主与弟妹的关系,可以说水火不容。
日头偏西,火热的阳光渐渐淡去,树间底下,不时拂过燥热的风,树枝上密密层层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估摸着时间,花时又擦了擦脸上的汗,顶着偏西的太阳往家里走。
六月天,天时又闷又热,隔着一层薄薄的鞋底,能感触到沙土路被晒了一天的滚烫。
农忙时节,村道上没几个闲逛的人,上到六十岁的老人,下到三五岁的娃娃都在地里抢收稻子。
茅草封顶的房子,黄色的黏土砌的墙体,因为长久的时间,墙体有些发黑……
“喵……”
刚推开院门,花时定晴一看,一只身姿矫捷的黑猫,嘴里叼着条青绿色的蛇,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花时被吓得后撤了一大步。
再看过去时,黑猫敏捷的身形,一眨眼,已经从矮小的墙体跳了出去,没了踪影……
花家小院就在林海山的山林旁,偶尔会冒出些毒蛇野兽。
上次李氏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一条死透的绿蛇,绿蛇的尸体发臭,吸引了不少虫鼠啃食,还把李氏藏在瓦缸里的米面袋子咬破了。
李氏发了好一阵火,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要了不少驱赶蛇虫的土荆芥,捣碎撒在房子的附近才作罢。
平时花家做饭人都是李氏,李氏一般不让人进她的厨房,厨房里藏了不少米油面食,米粮金贵,李氏舍不得吃用,平日里都是她想做多少就多少,不让别人插手。
最近农忙,李氏晚上没时间做饭,一般农忙结束,已经夜里七八时了,忙得久了,李氏不愿意做饭,就吃早上剩下的粗粮做的饼。
那个饼又糙又涩,就着清水都咽不下去。
但一般这个时候,粗饼也只有李氏和花时能吃上,花时的那个书生爹都没得吃,四个弟妹就更不用说了。
花时向李氏提了好几次,直至昨天,才说服李氏让她晚上做饭。
厨房里,被烟灰熏得发黑的墙壁,昏昏暗暗的,只有挨着灶台前的墙壁开了个小窗口,透点光进来,窄小的门槛,显得厨房里有些闷热。
花时饿了一天,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配野菜,到中午就消化没了,现在已经饿得手脚发软了。
灶台上放了个木盆,木盆上边装了不少蔫了的野菜,拨开野菜,下边装了一点米,而米里面却掺着了大半的小石子。
米粮不够的时候,李氏就会往米里加石子,就着石头煮出来,分量多,吃进去也能顶饱。
花时看着头疼,胃也一阵翻涌。
掺石子的稀粥她喝了一次,因为消化不良,胃疼了好几天。
花时不想再吃掺石子稀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