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家了,两天两夜火车,历经三千多公里路,坐了百余公里小车,进房子第一件事,李向阳就把王楚抱在了床上。路上来回五天,加上十五天假期,憋了近二十天,对于新婚夫妇来说,早已迫不及待了。
王楚皱着眉头,露出一丝微笑,“你要干嘛?”
“造孩啊!”李向阳亲吻王楚脸颊,“我得尽快让你怀孕,让爸妈早点上来,这是任务。”
“切。”王楚笑出了声,“有那么着急吗?这种事不是说要就能有的。”
“那也得抓紧试试。”李向阳一把将被褥蒙在了头上。
之前和李向阳同房,必然是采取措施的,现在想要孩子,两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王楚果然说得没错,这种事不是想要就能怀上的。
“怎么回事啊?又失败了。”王楚看着测孕纸上的一道红线说,“我不会怀不上孩子吧?”
“别瞎说。”李向阳洗了把脸,“咱俩才备孕两个月,我们同事小王,结婚三年才怀上孩子。”
“三年?”王楚失望地放下测孕纸,把头埋进被褥,“那咱俩怀孕的几率岂不是没有尽头了。”
“你别急。”李向阳躺在王楚身边,“我给姐说了,让她在老家找个好中医开点中药你试试,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只能这样了。”王楚露个嘴,把头埋进李向阳怀里。
不到一个星期,王楚中药到了,大大小小十几包,看着都头疼,“姐姐真是神速啊,这么快就把中药寄上来了?”
“那是。”李向阳一股自信洋溢在脸上,“造孩任务刻不容缓。”
“最怕就是吃药了。”王楚露个嘴。
“一天三顿按时吃,人家小王为了要孩子,吃了大半年药才怀上的。”
“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小王,你就没有其她同事?”
“你别小心眼好不好?除了我们单位小王,我还能满机关打听人家如何怀孕的事?”
“那小王怀孕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单位人都知道啊。”李向阳放开了声音,“不是,你什么意思?”
“你那么大声音干嘛?心虚啊?”
“谁心虚了,王楚你有没有意思?”李向阳突然怒吼道。
王楚怔了怔,“我说什么了我?你至于这么大声音吗?”
“你还想说什么?”李向阳指头指向王楚,接着将手插在腰上,气得来回跺脚,最终他选择了转身出门,“砰”关上了门。
王楚委屈的坐在沙发上,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把中药扔在茶几上,进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王楚突然脑海里闪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安嘉和殴打梅湘南的场景,心中一惊。那场战争的引发,也只是梅湘南向路人打听叶斗的死因,两人争执中,安嘉和将怀孕的妻子一巴掌打下了台阶,导致流产。
想到这里,王楚都心有余悸,她想起李向阳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想,“话赶话总会带来无休止的争吵,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觉得这个观点也不对,又想,“想知道一个男人脾气究竟有多坏,就应该把他惹翻天,看他究竟如何处理,俗话还说,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她又觉得两个观点不完全正确,从床上爬起来,“不惹事,不争嘴,总该不会惹到他吧?”
于是王楚从床上下来,走入客厅,拿起中药进了厨房。
李向阳回来的时候,王楚将炒好的两个菜放在桌子上,还做了紫菜鸡蛋汤,他对桌子上的饭菜并没有感兴趣,他觉得妻子做饭是应该的,但他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后,才皱了皱眉头,“你炖中药了?”
“是啊,我已经喝了。”
“我以为你生气要把中药扔了呢。”
“那只是你以为,我没那么无聊。”王楚将端来的米饭放在桌子上。
“看在你喝中药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王楚拿起筷子,往碗里夹菜。
“我要去党校参加副干班培训。”李向阳说得很淡定。
“多长时间?”
“一个月。”
“好啊,你去吧。”
“你就没有意外吗?上完副干班回来,意味着会被提拔。”
“当然意外了,恭喜你,我支持你的工作。”
李向阳对王楚的态度似乎有点惊讶,“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呢?”
“没有的事,我早忘了,赶紧吃饭吧。”王楚给李向阳投去一个意犹未尽的微笑,他这才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没过两天,李向阳终于走了,王楚一个人在家,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睡到自然醒,醒来就追剧,饿了就做一顿饭,可以吃上一天,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自由。
李向阳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各种问候,“起床了没有?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饭?吃药了没有?没事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一个人待成傻子了。”
王楚的回答是“早就起来了,吃过了,吃的米饭炒菜,药也吃了,不想出去,我害怕出门把自己弄丢了。”
嫁到这里快两年了,王楚确实很少出去,走远了就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她还真害怕把自己弄丢了。她唯一最熟悉的一条路就是菜市场和最大的超市,除了这两个地方,其它地儿,她基本哪儿都不去。
母亲半夜突然打电话来,说徐小冉生了,王楚连夜坐车赶到了医院。弟媳妇给她添了个侄女,她喜欢死了,说,“徐小冉,妈,这孩子的名字必须由我来取。”她压根就没征求王建和父亲的意见,因为,她知道父亲和王建都听她的。
“嗯,这个任务交给你。”母亲说。
“那你就好好给我丫头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王楚到没有本事起最好听的名字,也没什么可以借鉴的,那时候,她最喜欢听的一手歌曲是安雯的《月满西楼》,她觉得“雯”字挺不错,起王雯显得单调,所以,后面就加了个“瑞”字,瑞雪兆丰年的意思,小名就叫“雯雯”。她把名字的意思解释给家里人听时,家里人没有反对,徐小冉更是没什么主意。她说,“那就王雯瑞吧,‘雯’字很淑女,‘瑞’,象征着瑞雪兆丰年,你们觉得怎么样。”
“你起啥我们就叫啥。”徐小冉嘿嘿一笑。
“我老姐水平就是高。”王建靠在孩子身边开口。
“切。”王楚知道王建故意抬高她,“你呀,以后把你性子收敛点,都当爹的人了,以后再进网吧,别怪我这个当姐的把你腿敲折了。”
“哎呦姐,你问问小冉和爸妈,我最近去网吧了没?”王建故意委屈道。
父亲不满地瞪了一眼王建,徐小冉有些似非似笑,只有母亲皱眉道,“嗯,你乖得很,一次都没去过。”
三天后,徐小冉出院了,回到家里,王楚每天把小侄女抱在怀里,除了吃奶在徐小冉怀里,就连晚上,她都把雯雯搂在怀里睡觉,王建想抱,根本就靠边站。
“今晚谁都别跟我抢,雯雯是我的。”王楚早就下了通知令。
“你带,你带,只要你不烦,天天晚上你带。”王建说。
“楚楚,你和李向阳也抓紧要一个。”母亲说,“你看你弟比你小都有孩子了。”
“正准备呢妈,别着急啊。”王楚边亲小侄女边说。
小侄女出奇地乖,除了饿了“哼唧”一声,尿了拉了哭两声,其余时候基本不哭。晚上睡觉前吃一顿奶,她基本能睡到天亮,白天醒来也就半个多小时时间,又睡着了。
王楚最喜欢小侄女醒来的时候,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太多,她时常趴在侄女边上,边欣赏边说,“妈,小侄女太乖了,我小的时候,是不是特别乖啊?”
“你?哼!”母亲愁王楚一眼,满脸嫌弃,“最烦最讨厌不过你,你哪儿像雯雯这么乖?白天睡觉晚上哭,每天晚上睡觉要让人抱着,一放到炕上你就哭,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娃。”
王楚撇撇嘴,“我家臭雯乖就行啦。”她在侄女脸上亲了一口,“我得赶紧给你生个弟弟,不然没人陪我的小侄女玩了。”
李向阳培训不到一半的时间,团里突然通知让他回来,回来才知道,他从副连级升职到正连,在宣布会上,领导宣读了李向阳的简历,还说,“李向阳是我们团里唯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对于这样的大学生,今后团里要重用。”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李向阳也觉得猝不及防,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兴奋当中,这种兴奋还没坚持三个月,又一波重磅消息袭来,李向阳被调入团机关任团委书记,享受副科级待遇。
这个爆炸式的新闻,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向阳正连到副科,仅仅用了三个月。团委书记这个职务,必须在三十岁以下,够条件的人才能任职。李向阳年龄还不到三十岁,虽然正连到副科不足三月,当时团里还筛选了一个够年龄够条件叫张鑫的人。但比起大学生的荣誉称号和笔杆子,李向阳不觉从两人中间脱颖而出。在团领导经过权衡利弊全面考察研究后,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这种方式就叫破格提拔。
王楚这个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学历的重要性,班主任吐沫芯子乱飞背后的真正含义,父母苦口婆心后的用心良苦,她自以为是的退学,一头扎入社会,也没学到一技之长就当了家庭主妇,这些问题没有细细考虑就已经成了铁打的事实。但为时已晚,只有高中学历的她,没有活成父母想要的样子,没有在众人眼中的光环下闪耀,就在李向阳提拔的那晚,他说,“没有进入大学校园,身边没有一批高学历的人,没有谈过一场成年人的恋爱,这对人生来说是一种遗憾。”
李向阳的自豪感是王楚从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的,但她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活在了“大学生”这个动感词的光环下,享受着所有人的赞誉,还听他说,团连两级所有干部平均学历都在高中以下,目前,他是所有干部里面年龄最小,学历最高的,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人才缺乏,只要你有点特长,团里用人并没有学历限制。
这句话在朱泽宇那里真正体现了,原因是他在师市《叶尔羌报》报纸上一年发表了三十多篇新闻,年底就被提拔到连队当书记,享受正连级待遇。近二十年的畜牧兽医技术员摇身一变,走向了领导岗位,这对团里不思进取的干部起到了引领作用,对李向阳来说也深有感触。
于是,李向阳忘我地工作,加班到深夜回家是常有的事,除了忙于工作,他抽时间在《叶尔羌报》甚至在《兵团日报》不断投稿,报纸上频繁出现他的名字,在领导眼里,他的名望就更加根深蒂固了。
李向阳也会经常出差,那时候师部在喀什地区,来回近六百多公里,每次出门需要一个礼拜甚至更长。回来的时候,他总会给王楚带礼物,王楚缺什么,他就买什么,新衣服,包包,手表,项链,每次出差,他都会带一样礼物。
李向阳也会给自己买名牌衣服,加上给王楚买的,每次花销并不便宜,加起来近一千,是他几乎差不多半个月工资。
“你这衣服买得也太贵了吧?”王楚虽然喜欢,但也心疼钱,“你这出去一次,够咱俩家里一个月生活费呢。”
“挣钱就是为了消费,要不然放那下崽吗?”
王楚不得不承认,李向阳消费水平在团里来说,算得上是一流的,他一个月的工资在两千左右。平日在团里,最大的花销就是吃饭,这里没有歌舞厅,没有ktv,没有娱乐场所,最多也就和几个朋友吃吃喝喝,一个月也就掏一两次腰包。
李向阳把所有精力基本放在了工作和应酬上,关于造孩,一年多的时间,王楚肚子还是没有音讯,两人沟通少之又少,感情慢慢疏远了很多。
关于应酬,最让王楚头疼了,上面来人各种检查,吃饭桌子上必须有酒,把人喝好喝高兴是第一,工作干得好与不好,全凭在酒桌上。
李向阳基本都会醉着回家,有时候将摩托车停下来就趴在车上醉得不省人事,王楚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他弄回家里。
喝得半醉不醉的李向阳最喜欢给王楚说一堆有用没用的话,“王楚我给你说,领导现在可重视我了,什么重要的活都让我干,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能干,领导把我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说白了就是要培养我。”
“那你要好好表现呗,我看好你。”事实上,王楚最不喜欢阴阳奉承,但也只是为了哄他开心。
“那是,你看吧,这就是你不愿意好好上学的结果,你,楚楚。”李向阳说着,将手指头指向王楚,“只能嫁给我,给我当家庭主妇,没事,在我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养你,我会让你吃得好,穿得好,出门有面子。”
话虽不难听,但王楚听得极其不舒服,他说话的声音又粗又重,带着一股自豪嚣张的口吻,她很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德行,似乎觉得他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似的。
晚上喝酒早上醉,李向阳时常喝完酒第二天才醉,大多时候,在这种半醉不醉的状态下,李向阳最喜欢长篇大论,甚至有时候长达两个多小时,“王楚,你就那么安于现状这样过一辈子?你看隔壁朱泽宇老婆,家里有三个孩子,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她到处都在挣钱,咱俩现在还没有孩子,等有了孩子,你就会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了,人呐不能这么过,你自己得给自己规划目标,这样下去,就做三顿饭,你不把自己弄废了。”
“有压力了我们可以少花点钱,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奢侈品,衣服也可以少买点,或者不要买那么贵的,一年买几件够穿就行了,你看咱俩的衣柜,你的衣服最多了。”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一个人的着装,暴露了他的生活状态你知不知道。人就算是再穷困,出门也要穿上最好的衣服。不管你自己生活处在什么水平,在工作场合,你一定要穿得体大方,这样,才会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嘛。你看我们畜牧站以前的老刁,穿的裤子都在脚底下踩着,那样邋里邋遢地出门,谁愿意跟你交往。”
“让你少买点衣服跟邋里邋遢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我怎么就感觉跟你说不清楚呢?”
“那好,你给我找五万块钱,我去租个门面,去做生意。”
“你做生意?”李向阳冷笑一声,“就你,是做生意的料吗?”
王楚实在听不下去了,“李向阳你差不多得了,这是你第二次嘲笑我了,你说过,嫁给你,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照顾你就行了,我现在想去做点生意,你又说我不是这块料,你究竟想怎样?”
“我没有五万块钱,就是有,我也不能让你去败,你一天丢三落四,能干成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说你每次喝完酒跟我这么长篇大论的,你有意思吗你?就是因为你每次喝酒了,我照顾你的心情不跟你计较,可你呢,出言不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此刻,王楚真觉得“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李向阳一把推开了王楚,接着又推了一把,这次将她推倒在了地上,手被擦破了皮,“你这辈子就这样吧你。”醉意中的他没有意料到王楚的手被擦伤,他倒头躺在了沙发上,转眼功夫,睡着了。
王楚一行眼泪流了下来,李向阳这已经是第二次推了王楚,每次都是在喝了酒之后,此刻他又想起李向阳嫂子的那句话,“你都不知道我这辈子经历了什么?无数次,我下跪求着不要让他动手了,无数次,我甚至不知道我错在哪儿?”
每当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王楚都会认真观察熟睡中的李向阳,眼前这个男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究竟会不会对她动手呢?
王楚没有拉李向阳去床上睡,也没有给他盖被子,甚至连一杯水都没给他倒,就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