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巴蜀郡都在休养生息,消化楚国流民时,身在咸阳的秦王政对着新的版图,夜不能寐。午夜时分,一辆垂帘辎车飞进了灯火稀疏的咸阳。辎车径直向正阳坊而去,这是最靠近王城的一片官邸,居住的大多数时日夜进出王城的秦国官吏。辎车不疾不徐地停在李斯府门前的车马场,伴随着骏马嘶鸣,一列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扣响大门。“敢问先生,深夜拜访,有何贵干?”“应邀而来。”片刻之间,大门敞开。黑影急匆匆地走进李相府。月下树林旁,李斯和黑影对坐。李斯打开一坛猴儿酒,为黑影倒上一杯:“莫说我没好好招待你,这可是我大婚之时,定安侯千里迢迢送来的。”李斯的发妻早逝,一直忙于事业,无心再娶。后来,在秦国站稳脚跟后,被王绾做媒,续娶了一房妻室。猴儿酒的酒坛一开,霸道的香气引得人口舌生津。案几上还有炖肥羊,蒸肉,厚锅盔等等,看上去很是美味。黑影掀开斗篷,露出尉缭那张正直的脸,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无奈道:“宴无好宴,你到底找我何事?”李斯先干了三杯,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你的《尉缭子》已经编修成形了?”这本《尉缭子》起于尉缭的先祖,改于大父,再改于父亲,终于在尉缭的手下编修完了。这本书汇集缭氏四世国尉的用兵经验,也加入了尉缭的用兵新论,对尉缭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尉缭:“是,成形了。你到底想同我说何事?大王不喜群臣交流过密,我们深夜相聚,恐惹人怀疑。”李斯不自在地偷偷向后方瞥一眼,这才进入正题:“你对伐赵一事,如何看?”尉缭轻叹一声,他就知道宴无好宴。“大王怀旷古雄心,天纵英明,坚刚严毅,胸襟博大,是不世明君!”李斯咳嗽一声,小声提醒:“直入正题便可。”“天下将一,华夏轴心非秦莫属。但六国延续百年,死而不僵,我们深入民情,才能……”李斯打断他:“你的意思是现在不适合攻赵?”尉缭沉默半响后,重重地点头:“明年秋收前,不宜再动兵戈。”尉缭隐隐约约听到树林深处有动静,但也没在意。只是接下来的半个月,秦王政一直没给他脸色,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大王不快。就在这样的别别扭扭的朝堂气氛中,时间转眼就来到来年春耕。郑国渠正式进入使用,关中多了上千亩沃野。秦王政在看向一望无际,热火朝天的农耕场景时,心中再次燃起万丈豪情。赵国,自己必须要拿下!这一年,秦王政和许多鱼的联系甚少,偶尔几封都是正常的公务往来。太后赵姬被男宠们哄得很开心,以己度人,想让儿子松快:“可否要我召集宫中女子,任由大王挑选一二?听闻楚国女子唱起歌来,婉转如黄鹂。”“我最近事务繁忙,无心此事。”秦王政只想赶紧打发走太后,不要耽误自己处理朝政。“我听闻,大王同定安侯闹别扭了?”太后赵姬犹豫半响,还是开口打探道。秦王政蹙眉,语气不悦:“胡说八道!”太后不敢深说,只小心翼翼道:“大王若想在加冠那年大婚,必须要提前做准备了。”婚礼流程本就繁琐,何况是王上大婚,提前个一两年都是正常事。秦王政放下毛笔,陷入沉思。想娶许多鱼吗?想,无法想象妻子是别的女人,会是怎么一种情形。能娶许多鱼吗?秦王政的手指在齐国,赵国,燕国的地图上画圈圈,天下未平,怎么能自断臂膀,将雄鹰困入牢笼中?至少目前,许多鱼只能是定安侯。心中做好决定后,秦王政极其有行动力地在章台举行避暑超会,朝会议题是伐赵方略!李斯总揽会议筹划,参与者有蒙骛,蒙武,蒙恬,顿弱,姚贾等等,当然没叫廉颇。廉颇心中有数,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请了病假,至于何时病好,取决于秦国何时攻下赵国。秦王政靠在椅背上,为会议定下基调:“此次朝会,只为伐赵,诸位可畅所欲言。”李斯接过话茬,对着大臣们拱手道:“大秦之敌,只剩赵国,齐国,燕国。赵国与秦国相邻,是一大要害,我们首要除之。请上卿顿弱发言。”顿弱和姚贾都是秦国有名的外交人才,顿弱在对魏国的邦交中充分展现其斡旋才能。虽然他以金钱开道,花费巨大,但仍不影响其在秦王政心中的地位。顿弱:“经过我们的外交努力,现在赵燕两国的根基大大松动。”说完,顿弱给每个人都发了两张蜀纸,上面分别列出赵燕两国的状况对比图。通过这几张纸,大臣们能一眼就看出哪些大臣被拉拢过来,秦国做出哪些外交努力。顿弱真是爱极了蜀纸和简单明了的工具表格,定安侯真是人才!“君王骄奢淫逸,奸妄当道,有才之士被贬,大将岌岌可危。”李斯做出总结。这让众人对伐赵一事多了几分信心。自长平之战后,秦国和赵国的纷争不断,每次秦国以为可以一举拿下赵国时,赵国就会回光返照,从燕国和西面补一大口血。即便赵国没有了廉颇,却又冒出一个更年轻的李牧。好在,赵国从内里就已经崩坏,是强弩之末。蒙武:“赵国根基不稳,我们可以分兵齐进,成疑兵之势。”尉缭:“一路以太原郡为大本营,东进,然后南下,逼向邯郸背后的要塞巨鹿,吸引赵军主力。”“二路出上党,按照以前的进攻路线,攻打邯郸西面大的武安。”“三路,直面邯郸,以万军之势,吓破赵王的胆!”顿弱:“然后我们再使离间计,让赵国君臣生嫌隙!”秦国将吏是很勇猛,但并不傻。既然李牧不好对付,那就让赵王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