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杜仅言,她进宫以来,也无甚大错,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何以至此?她的爹在朝廷里铁面无私,如今还是陈国五品的监察御史哪。”
“不是五品了,朕刚降了他为七品。”
“你——”太后努力压了压嘴角。
皇上不但对妃嫔下手,就连妃嫔的家里人也不能幸免了。
上官云儿才入宫,皇上便跟中了降头一样。
太后的心更铁了:“上官云儿,你若真心喜欢皇上,便不该让皇上为难,这含了砒霜的药,你尽数喝了吧。”
“云儿不要——”
“云儿多谢太后赏赐。”上官云儿接过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太后一怔,没想到上官云儿还有这胆识。
皇上已经乱了方寸:“快叫太医——”
太后叹了口气:“不必叫了,这药里并没有毒。”
后宫,总归是皇上的后宫。
处置,也该是皇上来处置。
太后只是想来试一试上官云儿,没想到上官云儿似乎是识破了太后的意图。
或许她早就了解过,太后穷其一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赌太后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贵人,便犯了杀戒,更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跟皇上生了嫌隙。
走出太和宫,太后抬头望了望西北的天。
伸手不见五指。
天际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犹记那一年,先帝还在,年三十,下着大雪,宫里御膳房做了饺子。
东西六宫每宫都分到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饺子配醋,再好吃不过了。
众妃嫔在太和宫里一边看歌舞表演一边食饺子。
吃着吃着却感觉不对味儿,醋一点儿也不酸。
再一看,众人就笑起来,原来每个人的嘴角都黑乎乎的。
再一闻,原来不知何时,醋被换成了乌贼汁。
年三十弄得这么狼狈,那些画了精致妆容的妃嫔,一个个闹了个花脸,纷纷求着先帝做主。
这事再好查不过了,是皇子闽简干的。
先帝当时就请了家法,要给闽简三棍子。
太后当时还是皇后,一心护着皇子,怕先帝生气,只说全是她的意思,只是图个喜乐,闽简只是代为行事。
自己老婆的意思?先帝直呼离谱。
当然,闽简的三棍子是免了,太后却当场挨了训斥。
闽简心里过意不去,知道自己的不知轻重害了太后,当即去太后的寝宫外跪了一夜。
那夜雪极大,鹅毛大雪一夜无息。
闽简跪在廊下,雪泼满了他的后背。
跪那一夜,闽简高烧了三天才退,只是从那以后,他似乎是长大了不少,再没有开过那样拙劣的玩笑,对太后也恭顺了不少。
如今算怎么回事?
先是要送杜仅言跟史景去夜郎,下一步该送谁去?
就皇后那不成器的样儿,太后真怕皇上一时想不开,要把皇后送去夜郎,那卫家也要成为全城的笑柄了。
如此皇上岂不是坐实了昏聩的名声?
“太后,听说那个夜郎君五十有八了。”关姑姑担心地扶着太后的胳膊。
五十有八?
听到此话,太后一阵头重脚轻。
这么个年纪,太后再婚都嫌他年纪大,又怎么能让他祸害陈国后宫?
可皇上明显在写圣旨了。
估计这两日,杜仅言跟史景就要被遣送走。
“奴婢听说,因高让劝谏皇上,他……”
“他如何了?”
“被送去慎刑司打了十板子,慎刑司那伙人下手最狠,这十板子估计能要了高让半条命,想想他跟着皇上许多年了,比皇后都要得宠,皇上何时也没舍得动过他一个指头。”
“没看出来,高让倒是个有气节的。”
太和宫。
上官云儿喝了太后端过去的药,皇上总是不放心。
叫了太医给上官云儿把脉开方。
宫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上官云儿美姿容,皇上爱得跟什么似的,为了她,能把贴身的妃嫔送到天边,八辈子都回不来。
又有传闻,说上官云儿八成是狐狸精下凡了,蛊惑了皇上心志,现在谁得罪了上官云儿,她便能要了他的命。
老老实实的太医恭恭敬敬来请脉,愣是吓得头也不敢抬,上来就握住了皇上的胳膊:“上官……大人……云贵人脉象炯炯有神。”
“糊涂东西,你摸的是朕。”
太医擦擦额头的汗,拿出帕子垫在上官云儿手腕处,只是轻轻抬眼看了一小下,正碰上上官云儿妩媚的眼神,太医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摄走了,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云贵人……并不是喜脉。”
皇上……
“朕是让你看看,云贵人身子如何。”
“云贵人身子很好,合适生养。”
“滚。”
“是,奴才告退。”太医提着小箱子慌不择路的跑了。
跑出很远,太医才敢停下来擦擦满头的汗。
太和宫里通火如旧。三层楼阁恍如白昼。
以前来请脉,遇上小皇帝高兴,还能跟太医们说笑两句。
现在听钦天监那帮同僚私下说起星宿位置不对,太和宫恐有危难,再联想到上官云儿进宫之后的种种,太医进太和宫,就有了一种进阎王殿的感觉。
太和宫又陷入了沉寂。
皇上握着毛笔,轻轻沾着朱砂,陷入了沉思。
以前写圣旨,都是翰林院那些编修帮忙。
谁知道那帮翰林院的编修也都是硬骨头。
听说皇上要写圣旨把宫嫔送去给夜郎君,翰林院这伙人直接胆大包天准备撂担子,皇上本想斥责他们几句,再吓唬吓唬,谁知道人家直接集体不来了,请假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明显就是不想给皇上干活,就差把皇上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写在脸上了。
“臣家中妻子过三十大寿,请假十天。”
“臣家里大猫怀孕了,请假十天。”
“臣家里的牡丹花开了三朵,请假十天。”
离开你们还不煮饭了。
皇上也有小脾气。
翰林院不写,皇上自己写。
要知道皇上当年匿名参加科举,轻轻松松考了一甲第七名。
写份圣旨算什么。
上官云儿早就磨好了朱砂,她身子灵动,轻巧地在皇上身旁钻来钻去,吓得太和宫那帮宫女太监撤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