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不少人都觉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跟梦一样。
死了那么多人?野柿子塘里竟然有一个那么凶猛的东西,天降血雨,上刀山,下火海,这些事都很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有人能睡得着,就有人睡不着。
村长的老婆哭惨了,眼睛都肿了,先是儿子的死讯,紧接着又是自己丈夫死了,估计等我走后,村里扫把星的称号就要传到她的头上了。
而大壮和二壮家,他们兄弟俩昨晚淹死在柿子塘里,他们俩的老婆是彻底解放了,姐妹俩喜极而泣,立即收拾起行李,休息了一阵子就直接结伴回娘家。
中午,整个莫家村开始庆祝,放鞭炮,敲锣打鼓,杀鸡宰羊,在莫三叔家里烧饭,摆了好几桌子筵席,专门来招待伺候我和刘汝香。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俩,莫家村还不知道到底要死多少人。
同时,老村长莫二石已经死掉,大家当场就推选出了新一任村长,正好就是赤脚大夫莫三叔。
莫三叔从医多年,在村里子救了很多人,大家都承情于他,自然是心服口服。
莫三叔先是代表村子所有人,敬了我师父一杯酒,然后又起身,冲我笑笑:“来,问山,我们叔侄俩喝一个。虽然你已经不在莫家村住了,但你生于莫家村,身体里流淌着莫家村的血脉,现在又能记得回报我们乡里人,大家就不能忘了你,来,叔敬你一杯!”
“是啊是啊,问山这孩子,昨天晚上敢第一个下火海,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猛,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令人敬佩的男子汉呀!”村里的教书先生夸赞我道。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还记得,这个老头子曾经可坏了,以前经常刁难我,还没到时间就让我交学费,然后还暗搓搓的笑话我没有父母,真是可恶极了。
我看他现在一副恭维的样子,心里暗骂虚伪,然后端起手中的酒杯,只抿了一小口,和刚刚莫三叔敬我,我直接干了大半杯相比,几乎是两个态度。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是知道这教书匠的性子,嘴角讥讽地笑着,看着他脸色难堪。
我也没正眼打量他,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嚼,端起杯子又回敬莫三叔一杯。
不多时,教书匠就说了声“肚子不舒服”,然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当然,这只是中午的一个小插曲。
酒过三巡,在场的众人便也吃饱了,没喝多,毕竟下午还要干正事。
各样菜肴吃进肚,昨晚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随之,刘汝香便准备起法事,老村长莫二石父子以及强子兄弟,人都是属于暴毙而亡,不能回家的那种,为了避免影响生者,这些都是要做的。还有祈福求愿,不过强子兄弟确是没有这些,只有一个基本的步骤,然后村里人找些凉席、被子,卷好了埋就成。
亡人的法事还是按照那固定的流程来走,解秽娘、发符吏、请神降筵、请师入筵、收禁凶星……
并且刘家得知昨天的事情,也匆匆赶来了,主要还是为了给刘汝香修车子,方便前来接应。等到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莫家村的法事才算做完,同时车子也修好了。
临走时,我跟刘汝香说了一声,拿了把锁给家门锁好,然后从车里拿了一沓纸钱,独自来到了我家的坟地。
一共有七八座坟,而我只认识爷爷、妈妈、还有奶奶的坟,除此之外,便是祖上的老太太、老祖宗了。
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关于他的记忆不多。
而妈妈,更是连面都没见到,只听奶奶说过很多次,她是一个非常勤劳,非常能干的女人,自己拉着一辆小独轮车,就能把三百斤粮食送去交公粮,长得还好看,十里八乡都比较出名。
奶奶唯一埋怨他的只有一点,便是她对自己太狠,宁愿不要命了也要保住肚子里的我,不然这么好的儿媳妇,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现在关于莫家村,最令我想念的便是爸爸了,自从我九岁那年过完年,爸爸便一去不复返,后面也往家里寄过几次钱,只是再后来就突然杳无音讯了。
他会不会是出去闯荡,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嫌弃家里穷,便对于我们不管不问?
还是说,难道父亲已经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但愿……不会吧。
我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纸钱,先在奶奶的坟前烧了一沓。
“奶奶,问山来看你了。”
烟熏火燎,瞬间我就流除了眼泪。
我真想奶奶了啊,可惜奶奶甚至不在这坟里,放的只是一些衣服。
想到那天晚上万蛇拜棺的唱经,我心里就想去刨根问底,把这件事情彻底给搞清楚,如果能把奶奶救回来,那极好,不然也要把奶奶的身体给抢回来,绝不能允许一个畜生占用。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又给爷爷、列祖列宗烧了些纸,我跪下拜了拜,然后才慢慢起身,打去衣服上的土灰,回到了刘汝香的车里。
“怎么,你上坟还哭了?”刘汝香拿着茶杯喝了口水,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我奶奶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撅了撅嘴。
“真是一颗赤子之心啊。”
刘汝香感叹一声,然后放下杯子,转过脑袋,撩了一下轻柔的发丝,眉目传情,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我不明白煮饭婆这是抽什么风了,非要问我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她这么厉害的大师公,按理来讲也不太可能得什么病,遇到什么灾,安安稳稳过下去,活到一百岁,应该问题不大吧?
我转了转眼睛,回她道:“师父,你别乱想,您老人家长寿着呢。而且我十八岁还有一道大劫,要是真没过去,过几年你就要为我哭了。就算是侥幸躲过去,老天爷不收我,那女人一般也比男人活得长,你也就比我大几岁,搞不好还是你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