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孟商给周令祈上完药,才发现他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气氛莫名有些冷硬。
太子醒了,她这个做太子妃的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主动开口:“殿下,你可算醒了,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得好好躺着,要是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周令祈看着这张虚伪做作的脸,心中冷嗤。
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到底在装什么?是盼着翊王会来接她,还是幻想着他会放过她?
秦孟商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想给他把衣服拉上,可手指刚碰到衣襟,便被扣住了手腕。
“怎么了?”
周令祈想甩开她,让她滚开,但喉咙干涩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秦孟商若有所思,问:“是要喝水吗?”
周令祈:“”
想拒绝,但隐隐作疼的喉咙不允许他拒绝……罢了,先忍她一时,等日后再找她算账。
他十分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秦孟商起身去灶房里挑了只碗出来,然后接了碗雨水递给他,道:“水缸里长了青苔,不能喝了,这雨水是干净的,将就着喝吧。”
古代没有化学污染,雨水自然能喝,待会儿还得再接两桶水,晚上烧开了用来洗澡,也省得去河边挑水。
周令祈上一世在岭南待了五年,什么都吃过,哪怕后来做了皇帝,也依旧过得朴素。
何况,眼下的处境也容不得他挑剔,他必须活下来。
一碗水下肚,周令祈才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活过来了,只是左肩和腰腹的伤还很重,不宜大动。
“好好躺着,别乱动。”要是加重了伤势,她可没钱请大夫。
周令祈幽幽扫了她一眼,心里不爽,却没有再动过。
秦孟商收起碗,起身去做饭。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摸索着才走到灶房。
灶台上的铁锅损坏严重,已经不能用了,只能暂且用土锅来熬粥。舀了两碗粟米洗干净,冷水下锅,挑挑拣拣捡了几根没有打湿的柴禾塞进炉子。
幸好以前在下乡考察时,积攒了不少生活经验,否则今晚连火都烧不起来。
有了火,灶房里一下子亮起来,周令祈不禁朝那边看去,看到秦孟商提着桶出去,很快又进来,素色的衣裙在火光的映衬下染上些许暖意,虽然看不清容貌,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周令祈冷冷扯了下唇,他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安心,这女人跟着他来邕州,要么是在替翊王监视他,要么是想让他放松警惕,暗中逃走。
什么安心,分明是不安好心。
屋外的雨声逐渐小了,锅里的粟米粥飘出一股浓浓米香。
秦孟商盛了两碗粥出来,剩下的用海碗装好,把锅洗干净了,烧上水,才端着粥送到周令祈面前。
“我到里正家借了五斤粟米回来,应该够吃个七八天了,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后面再另想办法。”
周令祈稍感诧异,没想到她会主动去借粮食。
他迟迟不动,秦孟商以为他是嫌弃,道:“家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好在里正愿意借粮食给我们,不然连粥都喝不上,你就别嫌弃了,趁热喝吧。”
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嫌弃了?
周令祈不想跟她计较,因为他实在饿得没力气了。
简单吃过晚饭后,秦孟商收拾好碗,兑了热水去后面的房间洗澡。
这一路流放过来,她几乎没洗过澡。虽然官府为了遮掩昨晚的刺杀,给他们换了衣服,但她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收拾妥帖后,又在堂屋里打了个地铺。
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被周令祈占了,一间堆满农具,在那里洗澡还行,但睡觉的话还是有点小。
铺好了床,又将掉下来的那半扇门板搭在门框上,勉强也能遮风挡雨。
周令祈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今晚就打算睡地上?”
秦孟商自小锦衣玉食,若不是为了摆脱太子妃的身份,怎会随他流放岭南?如今她要睡地上,倒是让人意外。
可这话到了秦孟商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
虽然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要她和太子睡一张床,她接受不了,便借口说:“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怕碰到你伤口。”
都这么说了,周令祈也没再多问。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夜陷入一片沉寂。
秦孟商从昨晚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尽管害怕有虫子或老鼠从她身上爬过,但挡不住困意来袭,很快便睡过去。
周令祈躺在硬板床上迟迟睡不着,身下垫着潮湿的稻草让他浑身难受,又怕碰到伤口,也不敢乱动,直到半夜才渐渐合上眼。
半梦半醒间,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外停下。
“哥,这门好像没关严实?”
“这房子都荒废好多年了,门坏了正好给咱俩省了不少事,小心把门挪开,别惊动了那小娘子。”
“哥,这屋里可还有一个呢,万一那男人醒了,把村里人招呼过来了咋办?”
那小娘子是貌美,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干这事,心里难免紧张。
“瞅你这没出息熊样儿!”另一人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我早看过了,那男人伤得很重,从进村子后就没出过门,咱们两个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残废吗?”
“把村里人招呼过来又如何?只要一口咬定是他媳妇勾引,我家婆娘肯定站我这边。一个流放女犯而已,指不定在路上被多少人睡过了,让老子睡一觉,以后还能在村里罩着她,这划算买卖放别人身上,我还不愿意做呢!”
“还得是哥!我这就开门。”
刚挪开门板,黑暗里突然飞出一支锈箭,直直钉入他的左眼,顿时鲜血四溅。
“啊啊啊!我的眼睛!”他捂着眼睛大喊起来。
男人吓了一跳,伸手摸到他脸上的热乎的血后,拔腿就往门外冲,没跑出几步,后背忽的一痛——一根木棍砸到了他背上。
“娘的,给老子等着!”
放完狠话后,迅速翻出院子,消失在黑夜里。
秦孟商被吵醒,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捂着眼睛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而不远处,周令祈弓着腰倚在门框上,面色苍白得可怕,双臂无力垂下,手里还握了支生锈的箭羽。
秦孟商连忙爬起来扶住他:“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令祈左肩的伤被扯到,疼得直冒冷汗,咬着牙道:“去把门关好”
秦孟商看到门口那滩血迹,隐约猜到了什么:“我们才搬来,家里也没什么可偷的,怎么就盯上我们了?”
周令祈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道:“进屋去睡。”
“为什么?”
“我晚上起夜,需要有人在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