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侧沈雨燃的呼吸平静而绵长。
萧明彻自幼习武,听得出她是真的睡着了。
沈雨燃整日侍弄花草,即便不佩戴香囊,身上也染了花香。
萧明彻躺在榻上,只觉得一股异香钻进他的鼻子里,叫他辗转难眠。
里侧的她忽然动了动,翻身平躺着,一只胳膊不安分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萧明彻不禁失笑。
今夜本就燥热,母后怕凉,宫中不会用冰,她把自己裹成粽子,能不热么?
他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将她两只胳膊都露在外头。
她的秀眉明显舒展了许多。
她是没那么热了,萧明彻却舍不得松手。
沈雨燃的胳膊纤细,捏起来并不十分的骨感,反而柔软温热。
萧明彻捏着她的手臂,慢慢摩挲,握住她的手腕,再捏住她的手掌,最终成十指交握。
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萧明彻终于满意了。
他垂下手,看着旁边气吐如兰的她,忍不住心中怅然。
若他一开始认识的人是她就好了,若陪伴他十年的人是她就好了,如此便万事圆满、处处顺遂,他不必亏欠谁,她也不必介怀他的过去。
萧明彻紧紧握着她的手,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他身上残毒未清,精力比从前差了不少,只是今晚发生太多的事令他心绪难安。
此刻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很快得以安睡。
还做了个香艳的梦。
梦中的沈雨燃不似眼前这般倔强疏离,反而柔情似水、媚眼如丝,对他予取予求。
真是个好梦。
奇怪的是,梦里的他居然跟沈雨燃住在一处破砖烂瓦的房中,明明他们睡在锦帐软枕中,身上也盖着合欢锦被。
毕竟是梦,所以跟现实有异罢。
沈雨燃早萧明彻一步醒来。
睁开眼,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抓着。
低下头这才发觉手掌被萧明彻紧紧握住,更有甚者,还是十指交扣着握在一起。
如此一来,沈雨燃根本没有可能把手拿出来。
她一时气短,想重新睡过去,却气得压根没有睡意。
这男人明明昨儿还在跟她示威似的说要去给徐宛宁求情,半夜里悄无声息就拉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也不知哪里来的脸皮。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沈雨燃实在没耐心等着他慢慢起身,索性在他耳边大声说话。
萧明彻睡眠极浅,她这么一喊,自是悠悠睁开了眼睛。
“不早了?什么时辰?”
沈雨燃还不知道什么时辰,随口道:“辰时了吧。”
“难道你不知道孤正在养病,无需早起?”
“殿下正在养病,臣妾需要早起打点,好叫殿下伺候得妥当些,还请殿下先松手。”
“哦?”
因着昨夜的美梦,萧明彻的心情不错,因此任由沈雨燃在自己跟前胡说八道。
“那你赶紧去打点吧,孤再睡一会儿。”
萧明彻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沈雨燃赶紧收回手,被十指交扣着握了一整夜,手指的指骨都有些发麻。
她握拳揉捏了片刻,还是不太舒服。
她憋屈地看向萧明彻,男人闭上眼睛再度睡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雨燃小心翼翼地从榻边爬了出去,吩咐内侍们准备早膳。
难得有机会到霜云殿来,沈雨燃不能放过享受的机会。
她命内侍将饭桌摆在霜云殿外头,晨光照在后院,内侍们又飞快地扎了简易的帐子,能挡住清晨微凉的风。
沈雨燃坐在纱帐中,看着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用了一碗滋补益气的茯苓山药粥,再吃个薄皮儿包子,就差不离了。
吃过早膳,又叫内侍沏了茶。
等到萧明彻起身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雨燃优哉游哉坐在纱帐里饮茶的模样。
霜云殿的后院晨光明媚,旁边的太液池清波荡漾。
沈雨燃坐在轻纱帐中,容貌昳丽,身上莹然有光,美得似一幅画。
萧明彻眉心微跳。
若此生每日醒来都是见到这幅画,倒是了无遗憾。
“殿下。”
后院里服侍的内侍见他出来,齐齐向他行礼。
沈雨燃的闲适也在这一瞬间褪去。
“殿下。”她放下茶杯,起身朝萧明彻福了一福。
萧明彻步入纱帐,坐了下来。
无需沈雨燃吩咐,内侍们重新呈上萧明彻的早膳,自是比先前丰盛得多。
沈雨燃并不多言,沉默地为他布菜。
萧明彻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喝什么茶呢?”
“沾了殿下的光,是娘娘特意赐的龙井。”
真正的龙井只有一株茶树,每年统共能炒出两三斤茶叶,悉数送进养心殿供皇帝独享。
皇帝今年大方了一回,分了些给皇后。
皇后不多喜欢龙井,于是一早叫内侍送过来给萧明彻。
“茶叶而已,你喜欢就留着,什么沾光不沾光。”萧明彻说得面无表情,“东宫里也有不少好茶,回头叫长安给你送些去。”
沈雨燃知道他话里有话,装作没听懂,继续给他布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宫女上前道,说是皇帝听说萧明彻昨夜留宿宫中,传他去养心殿说话。
既是圣上口谕,萧明彻立即便起了身。
可算是走了。
沈雨燃松了口气,等着萧明彻的身影进了霜云殿,重新端起了龙井。
萧明彻一进养心殿,殿门当今关上。
龙涎香的气味非常特别,轻柔、绵长,没有分毫攻击力,闻着些许便能令人头脑清醒。
然而萧明彻闻着扑面袭来的龙涎香,却是流连起沈雨燃指尖萦绕的花香。
“彻儿,你身子怎么样了?”
御案后的皇帝见他蹙眉,本来想说的话没有立即说出,倒是关切起儿子的身体来。
“多谢父皇关怀,儿臣近来好转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嗜睡了。”
“既然进宫了,等下叫陈太医给你把脉吧。”
陈太医不是太医院院首,却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御医,只伺候皇帝一人。
“儿臣这点皮外伤,不必劳烦陈太医这样的国手。”
“你是储君,让他替你看看也是应该。”
“儿臣不敢。”萧明彻神情一肃,朝皇帝跪下,“儿臣虽为储君,永远都是父皇的儿臣。”
储君与君王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萧明彻步步为营才走到这个位置,更是明白其中的厉害。
皇帝的眸光在萧明彻身上落了一瞬,旋即轻笑了下。
“你这孩子,就是过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