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再拨一下琴弦,画面直接消失,他看向观众们笑道:“感谢大家的热情掌声,我的竞演曲目演唱完了。接下来要上场的,是我们节目的最后一位补位歌手。
她是谁呢?容我先卖个关子!
这位歌手她不止精通华夏古曲的演唱方法,还十分精通华夏古乐器的演奏。
她也是《越人歌》的配音。
唱京戏我倒是在行,至于弹奏古琴这我可不会。
刚才的那段美妙琴声就是由她亲手弹奏出的,而且《越人歌》的曲子也是她帮我重新编排的,用得还是华夏古代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大家也都知道月楼平素里最好古风古韵,所以,一看到她谱出来的《越人歌》古曲,沈某立刻惊为天人,对她的才华也仰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有请这位名家之后,华夏古曲的传承人李梦小姐为大家带来她的竞演曲目《伊州曲》。”
听完沈悠的介绍,台下的观众都有些发懵。
燕京卫视到底在搞什么啊?
说好的这是一档大众流行乐坛知名歌手之间的比赛节目,可结果呢?
请来的补位歌手一个比一个偏门,这最后一位补位歌手竟然还是神一般的华夏古曲的传承人。
华夏古曲到底是什么鬼啊?
以前,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啊?
在台下观众一脸发懵的状态之下,李梦带着她的凤首箜篌登上了舞台。
她上衣着一件浅绿色小碎花短襦,下裳著一条淡赭色缠枝纹曳地长裙,腰垂一束绯色腰带,内衫加了半臂,外佩蜀锦披帛。
两臂环有臂钏,双足上缀着灰白鸦头袜,足下还踩着一对金蹙重台履。
挽堕云髻,髻间插着一枚簪花钗,描小山眉,眉心画着一簇桃花妆。
只见她明眸皓齿,眼波如水,娇靥上的两朵浅浅梨窝还用了一些胭脂点染。
朱红色的胭脂自梨涡处向两颊晕开,绘出了两道红色的月牙形纹饰,形如弦月,状似伤痕,看着美不胜收。
见台上来了这么一位气质绝佳的古典美人,台下观众立刻眼神一亮,不由得惊声赞叹起来。
“哇,燕京卫视牛逼了,请来的这些个补位歌手真是惊喜不断。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越是不出名的歌手越是厉害。这么一位古典美人站在台上,就算她完全不会唱歌,也是赏心悦目啊!”
“好美啊,这李家小娘子端是好看,美得好似画中人一般。”
“兄台说的不错,确实像是画中人,她手抱胡琴琵琶,这衣饰和妆容看着好像《韩熙载夜宴图》里面的歌女。”
“噗,胡说,那可不是什么胡琴琵琶,人家怀里抱的那叫凤首箜篌,箜篌也是一种华夏古乐器,唐人李贺所作的《李凭箜篌引》你们听过没?
诗鬼李贺就是在听完宫廷乐师李凭所弹奏的箜篌曲之后,才写下的这首流传千古的名作。”
“额,不管李梦老师怀里抱的是胡琴琵琶还是凤首箜篌,我说她的衣饰和妆容看着和《韩熙载夜宴图》里面的歌女十分类似,这一点总该没说错吧?”
“呵呵,其实你这种说法也是有问题的,韩熙载是南唐李后主时期的中书侍郎,也就是宰相之职。
那时节都已经到大周世宗皇帝所处的五代十国了。
可依在下看来,台上李姑娘的这身妆容和衣饰,分明是盛唐玄宗时期梨园优伶的打扮啊?”
“噗噗噗,三口心头血已经全部吐干,大哥,你赢了。您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吧,小弟小小土著一枚,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嘻嘻,李梦小姐姐是继小楼哥哥之后,第一个穿唐朝女装不会让我感觉到违和的人。
只可惜,她真真是个女子。”
李梦将凤首箜篌放到舞台上,素手拿起竹片轻拨了一下琴弦。
清澈而渺远的箜篌之声响起,优伶李梦轻启檀口唱出了歌词:
“金鸡障下胡雏戏。
乐极祸来,渔阳兵起。
鸾舆幸蜀,玉环缢死。
马嵬坡下尘滓。”
她的声音纯净而通透,不含一丝的杂质。
用这般纯净明澈的声音来唱这种大气与苍凉并存的古词古调,反差之大,让人震撼不已。
站在侧幕,沈悠不知底下观众会如何想,他只觉得自己瞬间就爱煞了台上这个女子——所唱出的这种古风古韵。
其实,用天籁童声来唱这种沉重苍凉的词曲,古来有之。
就如同华夏古代童谣里经常会包含着一些惊世骇俗的谶纬,这里面有许多神秘的东西,沈悠曾经对此十分着迷。
他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刘鹗先生在《老残游记》中写到明湖山居里听完王小玉的美人绝调时所发出的感慨: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
五脏六腑里,像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
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如此美妙的声音入耳,台下观众中与沈悠一般想法的人自然也大有人在。
“开头就跪,膝盖已碎!”
“身体酥麻酥麻的,人的声音怎么阔以辣么好听?”
“真是天籁之音啊!有种说之不出的美妙韵律!”
“李梦小姐姐的声音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她发的每一个音都值得细细回味。”
“窝草,童音可是我的大死穴啊!触之必死!刚听李梦小姐姐开口第一声,我就死了。”
“华夏古曲唱法好神奇啊,与现世所有流行音乐的唱法都完全不同,听来耳目一新。”
“头皮再次发麻,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
“什么啊,我就觉得小姐姐唱得很一般啊,估计再听个一万遍,我应该就会听腻了!”
“我就想问,李梦老师的童音是天生的吗?”
歌曲很快唱到了第二节,李梦一手以竹片继续撩拨琴弦,一手则轻轻拍打着凤首上的曲木轸。
箜篌的演奏方式多种多样,既可以撩拨琴弦也可以叩击曲木。
弦声清澈幽怨,如泣如诉,曲木轸也跟着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
箜篌突然变调,李梦的声音也去了童真,变得凄凉而多情:
“夜对行宫皓月,恨最恨、春风桃李。
洪都方士。念君萦系妃子。
蓬莱殿里,觅寻太真。
宫中睡起,遥谢君意。
泪流琼脸,梨花带雨,仿佛霓裳初试。
寄钿合、共金钗,私言徒尔。
在天愿为、比翼同飞。
居地应为、连理双枝。
天长与地久,唯此恨无已。”
词曲唱完,箜篌之声仍然连绵不断,台下观众都沉浸在方才的词曲和清澈幽怨的箜篌乐声中,仿佛涤荡了尘心。
李梦微微抬头,朝侧幕处深深凝望一眼。
她的眼神热烈而羞怯,如同一名情窦初开的渔家少女,沈悠配合着从侧目走出,一身华服公子装。
渔家歌女与鄂君子子皙的故事在重演,舞台上的曲目仿佛在往回倒带。
“咦,李梦小姐姐这是在扮演刚刚《越人歌》里面的那个渔家歌女吗?”
“唉,要是上一场他们就这么演上了该多好?李梦小姐姐是渔家歌女然后她爱上了小楼哥哥扮演的泛舟而游的楚国公子子皙,这样的场景,想想就觉得十分美好!”
“唉,经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要看他们换装之后,再演一出完整版的《越人歌》了,这种感觉要怎么破?”
“哎呀呀,我也想看他们两个演一出完整版的《越人歌》,特别是最后盖花被子的那场戏!”
台下观众惊叹于这种穿插回放的奇妙设计,纷纷给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此时,一身春秋公子华服的沈悠终于看清在他面前的不是渔家歌女,而是盛唐时玄宗养在梨园里的优伶。
他抬头望天,虚伸出双手,仿佛要承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望一眼天上的白雪,再看一眼在梨园中轻弹箜篌的优伶,他口中念道:
“花下弹箜篌,尊前白雪讴。记怀中、前世曾投。
琴约歌盟心已许,寻汀芷,泛轻舟。
忍泪上云头,魂断随红藕。等闲闲、惹得离愁。
欲寄长河鱼信去,流不到,白鹭洲。”
沈悠轻轻念出的这首词,把台下的观众点醒了。
原来,这是一段前世和今生的故事。
前世,他是春秋时楚国公子子皙,她只是一名普通的渔家歌女。
今生,她是盛唐时玄宗皇帝养在梨园的优伶,而他成了一名普通的书生,隔着梨园的高墙,远远的望着她。
沈月楼和李梦把《越人歌》和《伊州曲》这两个表演融为一体了。
前世欢愉今生隐痛,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真是一个令人神伤的故事。
“呜呜呜,不要这个结局,还是让他们在一起吧!”
“厉害啊,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故事,我竟然入戏了!”
“唉,还是求而不得好,真在一起就不好看了!”
沈悠念完这首词与李梦相视一笑,一起对台下的观众鞠躬示意。
词曲唱完,箜篌之声也终于止歇,台下观众这才从两首词曲营造出的悲欢离合氛围中抽离出来。
看到沈月楼和李梦这种精妙的设计与配合,台下观众立刻齐声欢呼起来。
“《伊州曲》,嘻嘻,原来李梦小姐姐跟小楼哥哥一样也喜欢唐明皇和太真妃的故事啊!长得好看的人兴趣竟然连兴趣都一致。”
“是啊,选歌的曲风相似,身上的气质也相类,他们看着真的好般配。”
“哦,对了,刚才李梦小姐姐唱的是大周哪位词人的作品啊?
这么好的作品,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那位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大哥知道吗?”
“额,我好像也没听过,重申一下,我真不是穿越来的。”
“他们演得真好,前世今生的故事中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可是现实中的小楼哥哥可以和李梦小姐姐在一起啊!”
“我只知道小楼哥哥好像没有铝朋友,就是不知道李梦小姐姐有没有蓝朋友啊?”
“不管他们有没有对象,这门亲事,我们街道办事处同意了!”
“我们居委会附议!”
“扫黄打非办公室也附议!”
“妙啊,真是一个主意,那你们就在一起吧!
“在一起!”
“在一起!”
楼渐渐变歪了,台上观众跟着疯狂大喊起来。
沈悠作为本场的主持人,看到台下观众一起起哄,他只能抱拳拱手,向他们讨饶。
声音渐渐平息,沈悠朝李梦抱歉一笑,做出一个虚请的姿势,二人一起走下台去。
二人下了台,附近的观众仍然大呼在一起,看来是真心喜欢看到他们亲密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