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不讲,就说熊廷弼,虽然军功累累,在辽东极有声望,堪称一代名将,结果却是身死道消,死后,更是被传首于九边,说什么深陷党争,什么为阉党所害。”
“全都是狗屁,如果熊廷弼是咱们辽东人,背后有家族势力支持,军中又有家族子弟,身居要职,手握军权,你看看朝廷那些人还敢构陷他吗?更不用说传首于九边,不要说魏党,就算是当时的熹宗,也不敢那样做。否则的话,就会使得辽东震荡。”
“还有原来的辽东总兵,宁远伯李成梁,虽然也是军功赫赫,但他犯下的罪行也是累累,相比于他,熊廷弼那些所犯之事,根本就不算什么,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
“然而,两者的结局却是天差万别,李成梁也就是被褫夺军职而已,依旧保留着宁远伯的爵位,原因在哪里?不就是因为,李成梁虽然被问罪,但李家子弟在军中依旧把持着要职,使得神宗皇帝忌惮不已,不敢轻易将其斩杀。”
“事实也证明,后来,随着建奴攻入辽东,占领铁岭、沈阳、辽阳等地之后,李家的根基损失殆尽,从此以后,李家的势力也就一蹶不振,渐渐淡出了朝野,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的张狂。”
这一刻,随着祖大成的声音落下,书房里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凝重无比,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对于这番说辞很是认同,更是全都看向了祖大寿,等待着他的表态。
“大成,你说得不错,相比于其他的而言,对于咱们祖家来讲,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泽远他们年轻一辈的能够快速崛起起来,能够在军中担任要职,只有如此,咱们祖家才有一席之地,才有一定的话语权,才能利于不败之地,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不至于遭奸人所害,含冤而死,死的那么憋屈。”
说话之间,祖大寿轻轻点头,这个时候,却是话题一转。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该从泽远他们之间,挑选几个祖家子弟,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做两手准备,凭着他们本就有的军功,相对而言,应该更容易受到重用,升迁的事情,应该更加的容易,更容易通过考核。”
“大哥,你说得不错,这样的话,将会更加的稳妥。”
祖大乐附和了一句,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进而又补充道:“毕竟,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一个方面,风险太大,而这个风险,目前为止,是咱们祖家承受不起的。”
“是啊~”
祖大寿幽幽地吐出两个字,黝黑的面孔上有几分怅然之意,进而颇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如今之时,像咱们这些人,当上总兵,在仕途之上,已经算是尽头,立再多、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封一个爵位,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将这些功劳给年轻一辈,让他们快速崛起,能够独当一面,来得更加实在,更加有用。如此一来,咱们也能更加的安全一些。”
“放眼于历朝历代,不管是忠臣良将,还是那些奸佞之人,但凡是下场极为悲惨之人,不得善终,原因所在,就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根基,自己的家族子弟未能身居军中要职。”
一时间,书房里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思之中,品味着这番话的深意。
这一刻,不知道是有意为之是,还是无心使然,或许是真得没有想到,送家族子弟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名义上是去深造、学习,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有何补偿不是作为人质,让皇帝安心?
毕竟,朝廷之所以对辽东的士族忌惮不已,尤其是像祖家这样的辽东本土势力,不仅有极大的财力,更是握有军权,主要还是在于,他们全族都在辽东。
简而言之,一句话,一旦像祖大寿这样的辽东将领起兵造反,他们将会无所顾忌,朝廷没有任何的手段能够束缚他们,只能施以恩惠,进行安抚。
还有毛文龙,之所以越来越张狂,听调不听宣,渐渐脱离朝廷的控制,肆无忌惮地要军饷,可谓是狮子大张口,原因所在,就是在于,毛文龙的一家老小都在辽东,都在皮岛上面。
朝廷要想以这种手段牵制毛文龙,已经没有了这种可能。
东江镇,皮岛
平辽总兵官府,书房之中,毛文龙一脸的难看之色,隐隐有着恼怒之意,似乎是在压制着心中的某种情绪,阴晴不定的坐在那里,望着对面的陈继盛、岳父沈世魁、义孙尚可喜、孔有德等人。
“帅爷,朝廷也太欺负人了,这些年以来,咱们镇守东江镇,牵制建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是帅爷您,当初麾下不过百余人,孤军深入,运筹帷幄之下,收复了这东江镇诸城,现在居然为了一些有的没有的谣言,就打压咱们皮岛军,这也太让人心寒了。”
尚可喜愤愤地牢骚着,始终留意着毛文龙的神色变化,看到对方很是平静,并未有多少变化,进而又说道:“这些也就算了,朝廷不仅不让咱们参与收复辽东失地的行动之中,还让咱们冒着孤军深入的风险,深入建州的腹地,逼迫黄猪皮回撤的进度。”
“这也算了,为了让咱们不得不服从这项安排,更是让孙元化的水师封锁黄海海面,没有言明解禁的日期,还有战船不时地出没于皮岛四周,说是什么正常的海上巡逻,俨然是将咱们团团包围了起来,皮岛都快成为了孤岛。”
“凭着那些战船配备的火力,单单只是使用红夷大炮轮番轰炸,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将皮岛夷为平地,这哪里还是分派任务?根本就是,强制咱们执行,不干也的干。”
毛文龙的神色变幻不定,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在皮岛之上,诸将之中,不管是个人资历,还是在威望方面,陈继盛都是首屈一指,而又以心直口快著称,被朝鲜人认为,是最为开明的名将,大剌剌的开口了。
“尚将军,你说得错,在一些方面,朝廷做得确实有一些过了,但是,前有车,后有辙,凡事有因有果,咱们虽然向皇上做出了澄清与解释,与建奴的那些书信,不过是一个诱敌之计,想要斩杀更多的建奴重要官员和将领。”
“可是,有一点也不可否认,这些年里,咱们向朝廷所要的军饷太多了,再加上对建奴的行动不多,久而久之,就使得朝廷对咱们产生猜忌和怀疑,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皇上会有这样的安排,不惜动用辽东水师,从旁监督和督促,虽然令人难受,心里不是味儿,但也能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咱们自己造成的,无怪乎皇上会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