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到北京了。由于妍子和我交换驾驶,所以也不觉得累,我妈在IPAD的川剧指引下,情绪起伏,毫无单调之感。
先把妍子送回家,没敢惊动高叔和冯姨,因为已经是深夜。等到了我租住的小区,我先从车上拿下了我妈的东西,再和她上电梯,我妈感叹一句:“终于住上电梯房了。”
进了屋,我发现,屋内已经收拾干净,鞋柜上还有一张纸条:“庄哥,给阿姨准备的东西都放在李哥原来的房间,冰箱里买了些菜,新买的两双拖鞋在鞋柜里。思远”
思远这个人的最大优点就是:细心。
我让妈换上思远新买的拖鞋,连鞋码都对,看样子是妍子专门交代了的。放下东西后,我打开李茅原来住的房间,从被褥到枕头,一色新的,全部铺好了,不得不说,妍子和思远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妈转了转说到:“三室两厅,这么大的屋,你一个人住?”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叫小苏,他平时不回来,在店子里住。”
“那多出来这间平时不没人住房?这得多少房租啊。”我妈看任何东西,总在第一时间内联想到钱。
我笑笑,没正面回答:“比温州的价格肯定贵,你不管,你只管住就行了。”
东西准备明天再仔细整理,因为较晚,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就醒了,虽然昨天开车比较疲劳,但有妈在身边生活,我有了新的动力,起来时觉得精神百倍。等我起来,发现我妈早就起来了,在卫生间衣服,我马上说到:“有洗衣机不用?别洗衣了,我都丢洗衣机!”把她正在洗的东西用盆子一端,全部倒在洗衣机了。
“我不会用那个东西,我觉得手洗干净些?”我妈低声说到。
“难道你从来没用过洗衣机吗?”我问到。
我妈擦了擦手,说到:“租别人的房子,买个洗衣机,搬走了,留给别人?你也看到的,我那房子那么窄,没有放处,我们自己手洗,又干净,还不用电费,不节约点?”
我明白了,他们房间没大的电器,除了不方便搬迁外,还有节约的意思在里头,可见,我妈的生活穷苦成了啥样子。
一一教会我妈使用洗衣机、电冰箱等,还让她在我面前重新操作一遍才放心。这时就到了做早餐的时间了,我突然想到,我妈今天要去医院,说不定得抽血化验,不能吃早餐,于是说到:“不要吃早餐吧,等到了医院再说,免得耽误化验。”
妍子电话来了:“哥,我开车到你楼下了,你跟阿姨下来,我们一起到医院!”
这个妍子,积极性比我还高。
到了这家中医院,找到那个专家,他看了看,对我妈说到:“不用检查不用化验,你这是常见病,能够治好。”
我问到:“究竟是什么病呢?”
“一个是胃病,属于慢性溃疡,这个虽然治疗周期长点,但过程并不复杂,但要注意,要忌口,不能吃生冷硬的东西,也不能吃变质的剩饭剩菜,估计她平时有这方面的习惯。一个是风湿,这个得靠针灸,然后再辅以外敷内服之药,即可解决。第一阶段针灸需要半个月,后面自己用药就行。”
果然,他所说的与朱先生电话上所说的是一致的,看样子,这种病的治疗他们不仅有经验,而且基于效果达成了共识,这给了我巨大的信心。
按医生开的处方,我划价交费后,妍子陪我妈去针灸室针灸了,我排队取药完毕,在外面等了一会,针灸过程就结束了。妍子送我们到屋后,她说要在这里陪我们吃饭,我说到:“今天不留你,你还是赶快到酒吧,有个人估计在等你开饭呢。”
妍子知道我说什么,笑笑,开车离开了。
上楼后,正准备做午饭,门铃响了,一开门,班长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班长,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庄娃子,张思远叛变了,你不知道?他从前天就给我通风报信了。记住,你的朋友不要给我认识,一旦我认识了,都会叛变!”
我笑了起来。请他进屋,我妈出来了,我介绍到:“这是我在部队的班长,妈,他对我比亲哥哥还好”。
“阿姨,多年前都听小庄说起你,今天终于团聚了,恭喜恭喜,你一来,小庄的心也定了。”班长说到。
“这些年,庄娃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全靠你们这些朋友照顾”我妈眼泪又要出来了。
班长看了看厨房,说到:“幸亏我来得及时,你们还没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走,拉你们去吃饭,我定的一个川菜馆,保证合阿姨口味,我爸妈都等着呢。”
那就没办法客气了,只得随他下楼,上车,一起赴宴了。
到了,果然是个川菜馆,进得包箱,看见了班长的父母和嫂子,一一介绍打招呼。这时,班长的母亲把我妈拉过去坐,说到:“妹子,你来了,要学会享福,我们也是农村来的,该吃吃该喝喝,后人们有心有能力,我们的福气到了。”
我妈听她这么一说,兴趣就来了:“莫说,大姐,要不来庄娃子这里,我连洗衣机都不会用,还想手洗呢。”
“谁说不是?”班长的父亲说到:“我们刚来那几天,连门都不敢出,车多人多,分不清东南西北,怕把自己搞丢了的。现在总算可以在附近转一转了。”
由于他们农村过来的,共同语言比较多,气氛也比较活跃了。
这一餐,吃得大家都很高兴。关键是,我妈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北京能够治好病。因为班长父母讲了他们在北京治病的经历,有一句话我妈记得最清楚:“什么叫见世面?北京是首都,这就是世面。北京的大夫见的都是大世面,你这病,在他们那里都不算病。”
在告别时,嫂子跟我妈说到:“阿姨,小庄和老陈比亲兄弟还要亲,我们家在北京也没有亲戚,以后你就把我们当亲戚走,我经常过来看你,你不要嫌烦!”
我妈听后高兴得不得了,她觉得,有亲戚走动,才算是真正安家。
班长开车把我们送回家,在路上,我了解了他们工程的情况,他介绍了一下,总体比预想的顺利。他还跟我说了小苏的情况:“你真得去看看,小苏确实是做生意的料。”
到家后,赶紧煎药,让妈服下。再来清理东西,主要是车上后备箱的内容丰富,得清理出来。清理到帐篷时,我忽然觉得好笑,那些恍若隔世的画面浮现出来,几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等我上楼,电话响起,是冯姨的电话:“晚上到我家,你找到妈了,就不理我们了?”
这是命令,不敢不从。
为跟妈挑选晚上穿的衣服,可费周折,因为我妈根本对这些衣服没有概念。正在发愁,妍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问到。
“我家请客,我不来吗?阿姨,莫穿这,穿那套,来,我来帮你。”她一来,穿衣服的问题解决了。
电话又来,是小苏的,过一会李茅的电话又来了,这就比较难以应对了,只好分期安排,反正都定在这周,以示接风。
我要开车,妍子说她来,我问:“我车上那帐篷怎么办?”
妍子对我吐了吐舌头:“只好放你这里了,难道要我拉回家?”我笑了笑。又问到:“晚上你还得送我们回来?太晚了吧?”,她低声说到:“今晚我睡酒吧,哥,帮我打个掩护?”
成交。
要说北京这个别墅,还真没有温州那个大,虽然北京房价贵得多,但我妈没这个概念,她只有越大越贵的印象。所以,刚到冯姨家的时候,她倒没发出上一次的惊叹。在门口,妍子故意按了一声音喇叭,我看见高叔冯姨还有金姨来到门口迎接了,相当隆重的待遇。
在这一堆富贵人面前,我妈显得有点拘谨,我在一一介绍后,她也只能笑着点头回应,不敢多说话。还好有妍子在身边,稍微还有点底气。
吃饭时,当我妈看见我在忙来忙去,把自己不当外人的状态时,才稍觉放心。我说过,在我们老家,允许客人做事,就是不把你当外人。
这个吃饭是礼节性的。只是冯姨好像对我妈在温州的那个家比较感兴趣,问了许多关于王叔叔及他子女的情况,这令我有点意外,这对她有什么意义呢?
晚饭后,要离开,妍子提出送我们回去,高叔说让司机送就行了。我说:“妍子要到酒吧到盘账,还要看一看今天的生意情况,如果你们不放心,我陪她到酒吧去一趟。”这才同意了。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我妈问到:“什么叫酒吧?”
我说:“就是喝酒的地方。”
“那不是餐馆嘛,妍子开了个餐馆?”
妍子笑了起来:“阿姨,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只要妍子说的,我妈就听,这也奇怪了,酒吧对我妈有什么意义呢?
终于开到酒吧了,在附近车库停车出来,三里屯夜间的繁华和糜烂笼罩在灯光的虚幻之中,我妈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眼花缭乱中显出一丝怯意。
“阿姨好!”张思远早就看见我们了,出来打招呼。
“这是张思远,我朋友,阿姨,进来坐。”妍子马上说到。
我妈露出不理解的神色,我对她解释到:“张思远,原来跟我是住在一个屋的,妍子到温州时,这个酒吧是托他照管的。”
我妈仿佛已经理清了我们的关系时,又看到妍子和思远在低声说着什么,很亲热的样子,她又糊涂了:“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解释起来很费事,我只好简单解释:“妍子是我干妹妹,你懂噻?思远是妍子的男朋友,又是我的小兄弟。”
我妈突然愣住了,说到:“我要回去。”
“什么情况?你要回去,还没坐下?”我问到,估计声音比较大,被他们听到了。
“阿姨,怎么一来就要走,我这里不好吗?”妍子也感到突然。
“不是不好,妍子,我不会喝酒,况且今天身体也不太好,晚上的药还没喝,今天知道位置了,下次再来。”我妈的解释还算说得过去。
妍子又开车送我们到家,然后欢天喜地地,回酒吧去了。
我在给妈熬药时,我听到妈叹了一口气就问到:“妈,怎么了?今晚到妍子家吃饭感觉不好?”
“感觉就是太好了,是我想多了,差点被你们搞好糊涂了。唉,我也是,你说,她们那大的家,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农民呢?”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猜出来了:“妈,你是不是一直把妍子当成我的女朋友了?”
“是啊。在温州我就这样认为了,况且你在她家也不像个外人,她爸她妈也把你当成自己人,我看得出来的。你看,妍子要出来,她爸不同意,你一说,他们就同意了。尤其是她妈妈,老问我家庭情况,我觉得就像打亲家一样,真的像。”
我妈说这些,我明白了。当她看到思远和妍子亲热的样子,肯定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突,才会这失常的表现。
“妈,人家高叔和冯姨是把我当侄儿子看待的,或者当成干儿子看待的,所以保护妍子的职责是我的责任,妍子是真把我当哥的,你别多想,我有女朋友。”
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怪不得那么多化妆品在屋里,你那屋里,卫生间,都有,我还以为是妍子的呢,看来是我想多了。妍子要真是你女朋友就好了,可惜,这么好的姑娘,你没那福气。”
我妈居然对我现在的女朋友没有兴趣追问,居然始终沉浸在对高妍的想象中,这比较奇怪。
我问到:“你怎么这么喜欢高妍呢?”
“你看,她对你好我是看得出来的,她所有对我的好,都不是因为我。我一个农村老太太,有什么可好的?她对我好是因为真心对你好,你承不承认?”
我点点头,这个无法否认。
“你看,她对你这么好,看得出来,你对她也不错,为什么就走不到一家呢?况且,我感觉,她爸妈也非常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我点点头,这也无法否认。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什么就成不了?我说句私心话,这么有钱的人,能看得上我们农民,能够对你这么真心,这样的好事,是祖坟葬得端正,多好的命!唉,还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要与妍子成一家,这个穷字,就再也找不上门了。看样子,我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了。”
她终于说出了她想法的关键,这是穷怕了,看到一股亮光,急切地想飞出来。这是心病,不怪她,我原来也有。
为了让她对我的状态放心,我决定明天带她去看一看手机店。
但是,我忽然发现,自己与小池已经有几天没通话了,得赶紧跟她汇报近况。
通过电话,才知道,她妈妈已经脱离危险了,腿部要做手术,估计有一条腿很难保住了。她对我找到母亲表示祝贺,不过抱怨和批评确实警醒了我:“你找到母亲,第一时间是妍子给我打的电话,我觉得,这个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的,应该是你!”
这事,我确实错了,但是,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错误呢?是找到母亲巨大的喜悦?是和母亲见面后繁忙的事务?好像都不应该是,对自己最心爱的恋人,这些理由都不成立。肯定有其它原因,是什么呢?
预测命运易,了解心思难。
预测别人易,了解自己难。
第二天上午,妍子给我打电话,要送我妈去针灸,我拒绝了:“思远辛苦了,你好好陪他。”
“哥,你说话真是的,越来越不像哥了。”她嗔怪到。
“你还要不要我这个挡箭牌了?”我假装威胁。
“要要要,不知咋的,在我爸妈面前,就你好使。”
上午带妈到医院,我开车,在车上,她说:“妍子跟你打电话,我听到的,你俩合起伙来骗人家爸妈,好意思!”
我妈说得对,这事有点对不住高叔冯姨。
针灸做完就回家吃午饭,喝了药后,我问妈是想睡觉还是想到店子去?
她问:“什么店子?”
我告诉她,那是我跟朋友合伙开的一个店子,我占三分之一股份,也算是那个店子的老板。她听了非常高兴:“对了,我一直怀疑,你靠什么挣钱,原来还是有事业的,要看要看,马上去看。”
她急不可待,我们开车马上出发。
到了手机店附近,为找停车位,折腾半天。终于到了,看到店子门口顾客进进出出,很兴旺的样子。
小苏看见我们,马上把我妈扶进去,让服务员打开柜台门,说了声:“董事长来了,快茶水伺候”把我妈拉进里屋那个办公室兼卧室。
我妈问到:“你们董事长来了?是哪个?”
“您啊,阿姨,您来了,您就是董事长,我们三个人合伙,庄哥是主心骨,但是按辈份,我们都是孩子,不懂事,所以您来了,您就是董事的长了嘛。”听得我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个董事长,我是年长,但还是你更懂事。”
“还是董事长说话算数,所以我就是总经理了嘛!”
小苏的恭维中带点幽默,让我妈听了非常舒服。我说过,小苏的特点,就是精明。他有一个长处,就是自来熟,不管你是什么人,跟他说上三句话,他都搞得跟多年朋友似的,马上就活跃了气氛、拉近了距离。这点,我自愧不如。
中午一点多,顾客少了些,小苏专门给我说了说近期经营情况。
他除了原来开业时提供的优惠方式外,就是顾客拉顾客可以得话费,免费下载游戏软件更新等,他还扩大了业务,拉了些学生和农民工,走原来王班长的路子,扩大了销路。
他低声对我说到:“庄哥,咱们这个月利润已经起来了,具体我没盘数字,估计纯利润已经超过十万了,下个月还会好些,因为我招的校园和工地临时工,要发挥作用了。”
他喝了口水,那个姿势仿佛非常熟悉:这不又是一个王班长嘛。“庄哥,我和李哥商量的新项目也在进行,明天李哥请阿姨吃饭,会给你说的。”
“那这样,你也不要请客了,明天晚上,你和李茅共同参加,费用店子出,算是公司聚会,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就这么定了,你看呢?”我提议到。
小苏想了想说到:“绝对不能由公司出钱,性质变了。这是我和李哥的心意,我和他五五开,我们是请阿姨的,这是感情,不能推。”
顾客又开始多了起来,小苏马上出去招呼,我妈也坐不住,也要出来看热闹,我也出来,看他们经营的具体过程。
那个老服务员,是王班长介绍来的那个,看到我,主动来到我身边问到:“庄总,有什么意见?”
“没有,你干得很好。我只是想问,这个苏经理与你原来合作过的王经理,有什么差别吗?”
“庄总,你问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呢?你跟王总是战友,跟苏总是兄弟,我帮哪个说话呢?”她果然是老江湖,回答得有理有据。
“我不是让你评价他们的优劣,而是让你总结他们的特点。”
“庄总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王总做人很讲义气,做生意也很厉害,但当时我们就有一种感觉,他做生意凭兴趣,人虽然聪明,但投入的热情不够,总不像是做长久生意的人。苏经理就不同,他投入得很,不管是精力还是感情,他把店子当事业做,我觉得,跟着他工作,踏实些。”
果然是个能干人,这服务员分析这两个人,透透的。
那边小苏已经跟我妈聊了很久了,聊得我妈喜笑颜开的,还拿些手机向我妈介绍。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果然,离开的时候,我妈手上已经换了个蓝色的手机,我问到:“小苏送的?”
“他说是店里的规矩,每个老板都要试用一部手机,你没换过,就让我换了。”
我听后,哑然失笑,这个小苏,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叫试用?为了让我妈接受这个礼物,真的是会编瞎话。但是,我内心还是挺高兴的,不是为手机,而是为小苏灵活处事的能力。
谁知道,良好的开端是难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