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高大上
这天我在自家刚睡过午觉,就接到到冯姨电话,要我去帮忙。一进她家门,就看到家里人非常忙碌,冯姨和高叔在归置物品,保姆在擦拭桌椅,就连金姨也在帮忙擦拭茶具,我进去后,冯姨看见了,连忙对我说:“来得正好,帮你高叔到后面花园去,把客厅和饭厅的盆景换一下。”
我立即向高叔跑去,高叔见到我来了,高兴地说道:“你来得好,这个大家伙,我一个人真没办法。”他站在一个罗汉松盆景前比划:“这家伙起码有一百多斤,必须得两个人才请得动。”
正在这时,金姨的声音传来:“老高,别动,援兵到了,他们年轻人来,你下来帮我挑茶具。”
扭头一看,班长来了。他将手里的一大盒东西放下,就到我这里来了。
“班长,你抱的是个啥东西”我好奇地问道。
“酒,有茅台、五粮液、二锅头、红酒、黄酒等,每样两瓶,是金总叫我回去拿的。”他边说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要这么多种酒干啥?高叔要请客?”
“是要请客,据说还是很高档的客人,具体我不清楚,过会你问他们。”说完,班长就和我帮忙把盆景、花盆等,按冯姨的要求都换完了,金姨让班长到后厨去,看能不能打打下手,我也正要跟去,高叔把我叫住了。
“小庄,跟你说个事。”他看了看我的穿着,点了点头:“这一身还比较正规,好,到时你就在现场照应,传菜开酒递茶这些,你比较灵活。你算是我们家人,在场招呼客人也是应该的。”
“什么事?这隆重?”我疑惑不解。
“你知道朱先生把那个汉代针灸玉人怎么处理的吗?”高叔不等我回答,继续说到“他今天上午以我和你冯姨的名义,捐给博物馆了,上午报纸都出来了。有一些大领导要来感谢,博物馆颁发送证书,朱先生针求我们的意见,我们要求人越少越好,不需要记者来,只求从简,但有几个部门的领导是必须要来的,朱先生提醒我们,按时间算,最好留他们吃个便饭,所以,我们只有这点时间,抓紧准备,还好,现在基本准备完毕了。”他拍了拍手:“光顾说话,忘了洗衣手了,我还得换身衣服。”
冯姨和金姨还在纠结哪套茶具好些,我看了看,笑了:“人这么多的话,客厅摆一套,朱先生那个露台也要摆一套,万一有领导要跟朱先生单聊呢?”
冯姨一拍大腿:“看看,我们老了,年轻人还想得周到些,定了,主席红的这套放客厅,青花的这套放楼上,不就妥了?小庄,放楼上去。”
我小心翼翼地把茶具放到了朱先生露台的茶几上,配置了相应的开水,茶叶等,这里有四把椅子,就先放四套子杯子,另外两套放在朱先生卧室的书桌上了。
大约六点左右,先看到班长开的车过来,那是接朱先生的车,后面一溜黑色的车子,基本都是奥迪,大概有四五辆,人下了车,由朱先生打头,进门,高叔冯姨在门口迎接,另一个跟朱先生走在一块的领导模样的人,正在一一给高叔冯姨介绍来宾职务姓名。一一握手,一一致谢,进入客厅。
随行而来的司机或秘书等约有五六个人,被班长领到后门,他在后门花厅处也摆了一套餐桌椅,也泡好了茶。
我明白了分工,这也看出了高叔的重视和细心。班长负责招待司机秘书,我负责主桌现场招待,高叔冯姨是主人,金姨作两桌间及餐厅与厨房间的联络人,厨房两个厨师其中也包含金姨带来的一个,家里两个负责上菜和清理现场。
客厅的客套不容细述,然后,那位介绍来宾的人站了起来:“作为中医大学的校长,朱先生不仅给我们学校送来了一个精彩的讲座,而且由于他的缘故,我们还意外地发现了汉代针灸玉像的存在,这对我们研究针灸的传承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此我代表我们学校全体师生对朱先生表示由衷的敬佩与感谢!今天,博物馆的戴馆长专程送来证书,是为了表彰高先生、冯女士为中国历史文化、对中国中医研究作出的贡献,也是一个权威的见证。”
随后,戴馆长颁证,高叔、冯姨接受,在拍照时,所有领导都站在后面,正中间是朱先生,两边是高叔、冯姨,场面虽小、气氛庄严。
戴馆长说:“今天,为了见证这个时刻,我们专门请来了卫生部的文司长和北京市卫生局的刘局长,两位领导说两句吧”
两位各自说了一套官话,内容重复,不再细述,只是我发现,在领导中,有一位稍胖的中年人,穿着西装但没打领事,始终没有开口讲话,但看刘局长对他关照的样子,说明他地位不低。
坐了一会,门廊处金姨使眼色,意思是可以开饭了。我们请客人入餐厅,当然他们一开始是拒绝的,文司长笑着说:“我们是来感谢你们的,怎么反倒麻烦你们起来了?不妥不妥!”
朱先生发话了:“如果各位领导还看得起老朽的话,就在这里吃个便饭,都是家常饭,没什么档次,但可以借此多说会话。”
校长笑道:“这就必须吃了,要不然看不起老先生,我回去要被同行骂死。”大家哈哈一笑,入桌就餐。
当问道大家要喝什么酒时,客人们纷纷要求客随主便,主要是想和朱先生喝一杯,朱先生推辞不过,就对我说:“小庄,拿加饭酒吧,还能对付两口”
这是我没想到的,因为原来班长带来的酒我都放在餐厅酒柜里,唯独平时喝的加饭酒,只有半瓶了,冯姨示意,我快速过去,她低声对我说:“厨房边上的仓库里,搬一箱。”
我飞速跑向厨房,差点撞上正端菜来的金姨,她低声说到:“越急越不慌”,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等我把酒搬上来时,已经上了两道菜了。倒酒后,气氛热闹起来。
大家聊天时,重点围绕医疗保健展开的,关于养生、保健、养老,大家兴趣比较浓。
文司长感叹到:“今天有人说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了,经济部门的都在担忧人口红利的消失,社会保障部门的在担忧中国未富先老,我们卫生部门最担心的是,这么大基数的老年人,如何照顾保健,老有所养、老有所医。你们北京市听说在这方面也有考虑了?”
刘局长接话:“市长专门下过指示,不仅要求我们加紧研究,而且要把预想的政策提前给他汇报,就目前而言,大力支持养老事业,肯定是我们市政府优先考虑的事项,政策也出了一些,王局长,听说你们规划部门已经有动作了?”
原来,那个没打领带的是规划局的王局长,听到这里,我才明白。王局长说道:“市里要求,在土地使用、税收优惠、资金扶持、费用减免等一系列措施都出来了,对我们规划部门而言,当然还包括国土部门,优先满足养老用地、规划中预留养老空间,已经开始执行了。”
此时,冯姨突然开口了:“请教一下王局长,如果更改土地使用性质,用作养老,是不是方便些?”
“当然,前提是必须是养老的实体,承担养老的功能,据我所知,不仅改用途方便,政府还有资金支持,怎么,你有土地要改?”王局长回答清晰准确,十分专业。
“不是我有土地,而是我妹,就是刚才上菜的那位,她有块别人抵账给她的工业用地,在怀柔,现在如果我投资一个养老院,改起来方不方便呢?”
“这得支持一下,利国利民,况且,冯女士给我们博物馆捐赠了这么重要的文物,现在又热心社会事业,该当鼓励,我当个吹鼓手,怎么样,各位大人?”戴院长及时插话。
“如果你真要投资养老,你先成立个相关养老的公司,把公司资料和申请给我,我帮你跑,搞成了,我退休,就到你那里去,好吧。”王局长答得爽快,气氛到达了高潮。
饭后,茶叙。王局长和朱先生上楼去了,就在朱先生卧室,我帮他们倒上茶后,朱先生示意我下楼。其余人在楼下,聊这个玉人。文司长对校长问道:“校长,听说你们专门对这个玉人专题研究过,有什么成果没有?”
“我们组织全国的针灸方面的专家,开过专题研讨会,朱先生也参加了的。一方面,我们认为,汉代玉人所展示的针灸穴位和经络图非常精确,与黄帝内经中对经络穴位的描述完全一致,与今天我们运用的也大致相同。另一方面,在经络上,我们发现了它刻画的经络中,比我们认识的多了两条循环线,它究竟是什么,如何运用,专家们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只能等以后的研究和试验了。”
文司长感叹到:“这么说,多出这两条是一个新的发现,有巨大的研究价值?”
“我们在实践中没有意识到这两条经络的存在,我们请来全国的专家,也没人认识它是什么。所以,说它是新发现,我觉得是的。但这正是研究的价值所在,就像是古人给我们的考题,我们要做出正确的答案。”校长说得非常正式。
“那好,既然全国的专家也这样认为,我认为可以为此立项,我去申请国家项目,校长协调专家,朱先生挂帅,怎么样?”文司长现场办公。
“好的好的,朱先生的工作我来做,申报的事,文司长费心。”
此时,我有个感受,总觉得当官的说话像新闻联播中的那样,正式是比较正式,但总有空洞的感觉。今天我才见识到,在高端的场所,很多大事具体落实,就在一语一言中。冯姨所说的更改规划,如果硬跑起来,有人永远无法实现,如果找对了路子、碰对了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像国家科研项目这样的大事,也是迅速敲定。从这几个官员的言语作风看,你的事办不了,除了没找对人,更重要的是你的事对不对路子、有没有价值。
官员的能力至少应该体现在两个方面:判断方向、发现价值。
当王局长和朱先生下楼时,大家都起身,告别的时候到了。与迎接时相同,高叔冯姨站门口,目送车辆远去。
客走主人安,小杨服侍朱先生上楼休息后,下楼,看到我们正在说话,也参与进来。
我问小杨:“那个王局长是来干什么的?和朱先生聊那么久?”
小杨答到:“他是来找朱先生看病的,多年老毛病,一直没看好,这个病正是朱先生的强项,校长推荐的,他也趁今天这个机会来,据朱先生说,方子已经开了,估计个把月,病就会好。”
原来是这样。
冯姨对金姨说“听到了吗?今天,你那块地有出路了。要不要我的投资?”
金姨笑道:“我们联手,从未失手。想不到,这块地也有机会盘活,我以为,它没用了呢,这事你是头功。行,投资你占大头,我占小头,可以吧?”
“算了,还是一半对一半吧。虽然当时别人欠你三千万,抵押了这块地,但我觉得它今天就不止值三千万了,余下的,我俩投资把养老院办起来,正经做个长远事业,好吧。老高,你觉得呢?”
高叔笑到:“你投资的事,我啥时候反对过?况且你是跟小金合伙,我喜欢!”
金姨开玩笑:“听到没有,你家老高说喜欢,该不是喜欢我吧?”
“喜欢你又咋的?我还怕你把他拐跑不成?你再厉害,我也是大~~”估计冯姨还想继续玩笑下去,看了看我们,意识不妥,就没往下说了。
我私下问班长,那块地是怎么回事。班长告诉我,这事情还非常复杂。
原来,金姨与人合伙,投了三千万,在怀柔买了块地,准备投资办厂,结果那个人因为资金短缺,要金姨再投资,以建厂房和买设备,金姨感觉这是个坑,就没再投了。但是这三千万也要不回来。班长到了金姨那里上班后,也跟随金姨一起去要了几次,没什么效果,这事冯姨也帮忙打听过,这个人不是没钱,而是因为把钱投资外地的事去了,北京这边就成了个烂摊子,如果打官司,执行也困难。面对这种情况,班长就给金姨出主意,用笨办法。上次班长和金姨出差,就是为这事,那个人在东北有厂。班长带了一批人,天天在那个人的厂门口闹事,凡是有进货和供原材料的车来,就拦住扯皮,闹了十几天,那个人看我们这群烂人没有撤的意思,只好妥协,签协议,把怀柔那块地转给金姨了,算是与她的三千万一笔勾销。
“估计你又是到蔬菜批发市场找的人”我笑到。
“那是,谁叫那是我在北京唯一的人脉呢?”班长承认了:“叫花子还有三个烂朋友呢,况且我们是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为三千万,我可以耗他三年,三年不到,只怕他的厂都要垮了。”
“说得轻巧,三年,以十个人算,每个人每天工资多少?”我始终有成本意识,这是经济学培训课带给我的。
“每人每天500,10人5000,一千天,500万,这比起3000万来,是多还是少?”班长也会算账。
“那吃住呢?也有成本吧?”
“就算每人再每天加200吃住费用,总计一千天,也才700万,对不对?况且,我算准了,我们这样闹,他三个月都支撑不了,何来三年?”
“凭什么?”
“他的工厂是个竞争行业,高总冯总认识了好多他们同行的老板,我们闹事时还兼顾发名片,都是他竞争对手的,上面连报价都有,他怕不怕?”
“算你狠,立体打击!”我感叹班长的手段。
“兵者,诡道也”班长神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