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00。
姜晚好约了顾东在民政局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苏瑕自然也在,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垂着眸看眼前的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格外的平静。
姜晚好不放心,嘱咐道:“小虾米,等会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帮你搞定。”
苏瑕回了神,摇头拒绝:“让我单独和他谈谈吧。”
“你可以吗?”
“我为什么不可以?”苏瑕慢慢搅拌着咖啡,轻声说道,“三年婚姻,我想亲口和他道别。”
姜晚好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后,无言起身,但没离开咖啡厅,而是坐在隔着两三张桌子的地方,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却能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情况,她也能及时过去。
苏瑕往咖啡里加糖,加到第三勺的时候,面前被阴影覆盖,她抬起头,轻轻念出了那个在过去三年呢喃过无数次的称呼:“顾先生。”
顾东喜欢穿深色衣服,西装外套无一例外都是暗色系,将他并不是多大的年纪衬得格外沉稳,今天他又是穿了暗蓝色的西装,和她在医院门口看到的一样。
他在她对面坐下,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苏瑕问他:“想喝点什么?高乐雅还是麝香猫?”
高乐雅咖啡和麝香猫咖啡都是顾东偏爱的两种咖啡,苏瑕曾将他的喜好烂熟于心,自然清楚。
听到她这么问,顾东冷峻的脸色似乎缓了些,淡淡道:“高乐雅。”
苏瑕便帮他点了一杯高乐雅咖啡,刚在想是要直接提离婚的事,还是要寒暄些别的时候,顾东先开口了,带着微乎其微的关心语调:“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怎么了?”
苏瑕稍稍一愣,手下意识覆上肚子,这几日被她拼命压抑的伤痛,因他轻轻的一句话重新席卷而来,她觉得胸口一阵发疼,放在膝上的手已经开始收紧,像是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侍应生送上咖啡放在顾东面前,这个小插曲恰好打断了苏瑕的情绪,她闭上眼睛慢慢冷静下来,等到侍应生离开,她已经神色如常,淡淡回答:“可能是这几天肠胃不舒服吧,多谢顾先生关心。”
她那不冷不热的语调让顾东听起来很不舒服,想起今天她约自己出来的目的,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苏瑕本想客套些什么,但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便也没了寒暄的想法,直接道:“民政局好像五点就下班,等会还要排队,不如我们现在进去吧。”
他眯起眼睛:“你要和我离婚?”
他这问句弄得苏瑕莫名其妙:“这件事难道到现在还有疑问?”折腾到现在,为的不就是离婚?如果不是要离婚,她约他出来做什么?
顾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和我离婚,是因为蒋乐易?”
因为蒋乐易?
这件事导火线的确是蒋乐易的录音。
苏瑕轻声道:“就算没有蒋乐易,我们也早晚会离婚,顾先生,感情可以是先交往一段时间后再确定合适不合适,但我们呢,是从来都没合适过。”
以交易开始的婚姻,无论怎么适应,感觉都是不对。
“我很感谢你当年救了我,当我也为你和周芷凝当了这么多年的盾牌,也算公平交易吧?现在你们修成正果,而我功成身退,根本没必要再拖拖拉拉,好聚好散,只有四个字。”
“好聚好散?”顾东重复着她的话,眸中怒气隐隐,“苏瑕,你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
他的语气那么不甘,像个被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玩具的小孩,苏瑕知道,他那令人发指的洁癖中,还包含了一种精神洁癖,即便他不爱她,也难以忍受她被他的对手碰触。
所以她反问:“顾先生,不是蒋乐易就可以吗?”
她呢喃出这句话,狠狠撕毁了顾东仅剩不多的忍耐力,他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苏瑕也仰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那么冰冷,脸色那么难看,拳头紧握着,无处不在彰显他此时愤怒的情绪。
他在气什么呢?该气的不是她吗?被当成弃子一样抛弃的人不是她吗?他为什么要用看十恶不赦的罪犯的眼神看着她?
姜晚好一直在紧盯他们这边的情况,一见顾东似要发火,立即跑了过来,将苏瑕拉到身后,反瞪了他一眼,她讽刺地笑:“顾东,这要不是在公众场合,我真想揍你一顿!你凭什么对她凶?你凭什么不答应离婚?你就说结婚三年你为她做过什么?她受伤了,帮她包扎的人是我;她被乱七八糟的人欺负,替她出头的人是我;她被养父母威胁恐吓,替她去摆平的人还是我!你这个丈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摆设吗?也就她傻,要换成是我,早就让你死得很年轻了!”
顾东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她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目光越过姜晚好落在苏瑕身上,声音低沉:“这些事,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姜晚好冷笑一声:“呵,但凡你做出点让她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她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就该找你而不是找我了!”
此言一出,不单是和顾东,就连苏瑕也是怔愣,她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感情真的从头到尾都那么薄弱。
如果她足够信任他,在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他,而不是顾姜晚好,可事实上呢,无论出大事小事,她信任姜晚好比信任他来得多。
苏瑕避开顾东炙热的目光,声音更坚定了几分:“顾先生,好聚好散。”
顾东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咖啡馆,姜晚好立即拉着苏瑕追上去。
这个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结婚,那么多人离婚,民政局的门槛永远不缺人踏入。
三年前,她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跟他进了这个门,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再进这个门,她心情竟出奇的平静。
领票、等待、喊号、核实资料、签字……
苏瑕握着笔,在需要签字确认的地方停顿了片刻,忍不住抬起头看对面的顾东一眼,又在他抬头之前,快速签上了名字。
好快。
二十分钟不到,顾先生和苏小姐便成了在这个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顾东出了民政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手中的离婚证被他捏成了一团。
苏瑕忽然在他身后喊:“等等,顾先生……”
他顿住脚步,头微微侧偏,眼角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
“再见。”
苏瑕努力弯起眼角眉梢,让自己笑得和以前一样,在他这最后一眼里留下一个美好的自己,只可惜似乎不是很成功,他的眼神似乎更冷了,寒光一闪,什么都没说,留给她一个高大,宽厚,像能扛起全世界的背影。
好熟悉啊。
苏瑕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离婚证,恍惚想起了一个多月前,那些振振有词的言语。
我只回应一句。
我和苏瑕,永远不会离婚。
如今,顾东和苏瑕,还是离婚了。
苏瑕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尽管目光一接触到这刺眼绿色本子,她还是觉得心口会疼,她涩然一笑:“晚好,你知道吗?我真唾弃自己,在签字的时候,我甚至希望顾先生会突然反悔,不肯离婚了……”
姜晚好握了握她的手,没有生气也没有嘲讽,而是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爱了他那么多年,又有了那么刻骨铭心的一段往事,一时半会肯定还平复不了心情,没关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过一段时间就好。”
苏瑕收起本子,扬起一个微笑:“是,没有谁是没了谁就不行。”
“这就对了,小虾米还是笑起来好看。”姜晚好启动车子,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卖一个新闻给媒体稿。”
姜晚好一愣:“什么?卖什么?”
苏瑕不答,只是看着路边的一个卖肉包子的小摊,袅袅白烟飞舞上天,似在预示着某一场风波。
翌日,一个头条席卷了全城。⑧±妙()笔⑧±阁⑧±,o
‘名门太太出轨神秘男子,净身出户分文不得!’
报道中明确写出出轨系a市名门顾家,虽没出现当事人名字,但顾家三位少爷中只有顾东婚娶,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顾家家训,忠诚,从一而终,如若违背,立即从家族里除名。
这条家训传到现在已经十几代人,关于先人为何立下这条家训的传说很多,但无论传说是不是真的,家训却是铁板钉钉的,顾太太出轨,被从顾家除名无可厚非,大众只会谴责不守妇道的顾太太,没人会针对顾先生,顶多唏嘘两句。
但无疑的,这条新闻在短时间内将整个a市搅得不得安宁。
而当事人此时却在飞往法国的飞机上。
姜晚好恰好有个工作要去法国,见苏瑕无所事事,便拎着她一起走,算是带她散散心,只不过现在她却先郁闷了:“我说小虾米,你是圣母吗?都离婚了你还帮顾东这么大一个忙,还把锅背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