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感到胸腔中那种四处撞击,却无处宣泄,又足以毁天灭地的情绪。
苏瑕脸色煞白,原本心中便有怀疑的事情得到了验证,她胸口如涨潮,一阵一阵的冲击。
不。
不会。
不会的。
苏瑕呼吸急促,强作镇定,露出牵强的笑:“你骗我,不可能的,你身体不好,顾先生怎么可能碰你,你又怎么可能怀孕?!”
姜晚好说过,她有盆腔炎,不宜行房事,还可能会有终身不孕,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怀孕,这一点是她骗她的,一定是!
周芷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推给她,苏瑕怔怔地低下头,看到标题的几个字,她胃里一阵抽搐,甚至忘记了最本能的呼吸。
她温柔感性的眼角眉梢爬上讥讽:“苏瑕,你不行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行,我和阿东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一个月里超过一半的日子都是在我那儿过夜的,难道你真以为我们真正的可能什么都没做?别逗了,孤男寡女发生什么都正常。”
孤男寡女在一起发生什么都正常……可不就是吗?她和顾东不就是在孤男寡女的情况下上了床的吗?那只是一种荷尔蒙作祟的因素,她怎么会那么蠢,那么自以为是,那么自作多情,真以为他爱上自己了呢?
这张b超检查报告书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瑕在这张纸面前将自己和顾东全盘否定,她自暴自弃地为曾经她以为美好的感情找了最庸俗最不堪的结论。
“阿东不想见你,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闹起来太难看,所以才让我出面,喏,离婚协议在这里,签字吧,你嫁入顾家这三年什么贡献都没有,自然分不到半点财产,但阿东念你没功劳也有苦劳,让我把这五十万给你,去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生活吧,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更别让媒体拍到。”
周芷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离婚协议,而落款处已经有签了一个名字顾东。
她认得出这是他的笔迹,他的字又瘦又长,笔力刚劲,还喜欢签名时在末尾落随手落下一点,这个就是。
她颤抖摇头,不愿相信他们三年的婚姻会在这张纸上画上句号。
周芷凝哼笑一声:“难道到现在你还抱有幻想吗?你知道顾母为什么不见你吗?因为她也知道孩子的存在,她老人家怎么舍得让孙子流落在外,所以也默许了你和阿东的离婚。”
是这样吗?
难怪,难怪连顾母都不接她电话,原来如此啊……
苏瑕像是被抽走了七魂六魄,形同走尸,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丢下笔,抓起手提包仓皇逃走。
周芷凝娇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钱还没拿呢?不要了吗?不要那我就当成是你给我和阿东的孩子的红包哦。”
苏瑕以为在经过这么多次刺伤的后,她已经滴不出血掉不出眼泪了,没想到是她又自以为是了,在冲出包厢的一瞬,眼眶中迅速滚落泪水,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如同坠入结冰的冰湖,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难怪周芷凝敢光明正大出现在顾家……
难怪顾家的佣人个个都看她的脸色……
难怪周芷凝可以在顾家主卧室穿她的衣服……
难怪顾南会那么护着她……
难怪在顾家闹那么大,顾东和顾母都没人出来,打电话也永远是无人接听状态……
因为周芷凝怀孕了啊!
她怀了顾家的子孙,顾家的长子嫡孙,而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自然要退场,自然要将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还回去!
苏瑕跑到了茶楼后的茶园里,躲在偏僻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点缀着她绝望又无助的脸庞。
顾先生,你会不会永远都对我这么好?
会。
他说会的,他说会的啊,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反悔,既然从一开始就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根本没打算做到,那为什么要承诺?为什么要骗她?
苏瑕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抽泣着拨出顾东的电话。
一遍,无人接听。
两遍,无人接听。
三遍,无人接听。
……
无数遍,依旧是无人接听。
她崩溃地尖叫一声,猛地将手机丢出去,那手机落入茶园中,瞬间被青青葱葱的花田淹没,再寻不到踪迹。
二楼的窗户中,周芷凝惬意地端着一杯花茶,以一个欣赏的姿态看着这出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顾南,对方很快回复了满屏的大笑表情。
她等到苏瑕离开,才走去茶园,给了茶农一百块,让他们帮自己找苏瑕丢掉的手机,那手机找到时已经摔成碎片,她抽走了里面的si卡……
姜晚好结束记者会就立马往家里赶,她在路上打了电话给苏瑕,但手机提示无人接听,她又打了家里的电话,可依旧是无人接听,这让她心急如焚,充斥着不安和紧张。
赶到家里,一开门,家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姜晚好抓了一把头发,低咒了一声,立即打电话喊人帮忙找。
她刚想去换身衣服出去找人,却突然接到了蒋乐易的电话,他说他已经把苏瑕的嫌疑洗脱了,不会再有警察去找她麻烦。
“这个现在不是重点,你快帮我找找,今天我不在家,小虾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手机打不通,我都快担心死了!”
蒋乐易刚从警局出来,闻言立即将车停靠在路边,皱眉:“怎么回事?说清楚。”
姜晚好道:“因为你那破事,她这几天受了不少刺激,状态不大好,我担心她会……”
“苏瑕没这么脆弱吧?”
姜晚好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急起来就口不择言,原本发誓要烂在心里的话,这时候都跟没上闸似的,全都蹦出来了:“这不是脆弱不脆弱的问题,小虾米这个人天生自带倒霉系统,参加个高考大学能被妹妹冒名顶替上了,嫁个人还能被小三骑到头上,我是怕她这一出门又遇到什么……”
“砰”
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猝不及防吓得姜晚好猛地转身,便见苏瑕站在门口,地上是一听啤酒。
姜晚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瑕神情很平静,又轻又缓地问:“你刚才说,我的大学被我妹妹冒名顶替了?”
姜晚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嘴贱!
“小虾米,你听我说……”姜晚好挂了电话连忙跑过去,握着她的双手想说什么,却被苏瑕猛地甩开,她眼眶通红,眸里布满血丝,后退了两步,随即夺门而出,姜晚好咬咬牙,立即追上去。
苏瑕下了楼就拦了一辆出租车,等到姜晚好追下来,人已经不见了,她狠狠一跺脚,折返回车库取车,朝苏家开去。
苏瑕到苏家的时候,他们正张罗着吃午饭,桌子上有大闸蟹,有酱牛肉,有糖醋排骨……十几样菜,摆满了一张大圆桌,还有一瓶八二年的拉菲红酒,似乎在庆祝着什么。
“爸,妈。”她用很轻的声音,念出这两个字里行间本就带着亲密和温馨的字眼。
在开红酒的苏金华和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杜月娥两人都是一顿,脸上似掠过一抹慌张和惊愕,苏瑕假装没看到,笑着走过去,看了一眼菜色:“唔,好丰盛啊,这么多碗筷,是有客人要来吗?”
“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家啊,我回来不对吗?”她笑着,从苏金华手中拿过红酒,往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来仰起头大口喝掉,因为灌得太猛,加上她本身就不是多会喝酒,还没喝完便呛了一下,一半的酒液从嘴角滑了下来,滴滴落在衣服上,在米黄色的羊毛上晕开污渍。
她毫不介意,继续把杯中剩余的红酒继续灌入,苏金华和杜月娥都愣住,竟久久未说一句话。
“八二年的拉菲,真是好酒啊,难怪一瓶值十万块,唔,我记得我当初嫁入顾家时,顾家的聘礼里就有四支八二年的拉菲吧?是不是就是这支啊?是不是?”她继续笑,见两人都没回答,她也不在意,将酒杯随意往后一扔,啪的一声碎成碎片,吓得杜月娥尖叫一声。
“妈,怎么了?”这时候,苏樱从房间里不明情况地出来,看到苏瑕在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乖巧的笑:“姐姐来了,正好,中午一起吃饭吧。”
她话是这样说,但那语气太牵强,太勉强,明显是不愿意她留下的。
那是,她怎么会愿意她留下,今天她叫了一群同学来家里吃饭,要是她留下了,不就什么都露馅了吗?
苏瑕点点头:“好啊,但是我现在很饿了,能不能先吃点?我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当、当然可以。”苏樱摸不准她的来意,只好应着,走到餐桌边,给她舀了一碗汤,“姐姐你要说什么呀?”
苏瑕没接她的汤碗,淡淡道:“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是一件大事。”
“我和顾东离婚了,净身出户,你们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