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空荡孤寂,放眼望去只能瞧见一排排清一色的书脊。
祁嘉禾站在离她不愿的地方看着她,温声问了句:“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书吗?”
时音好奇地回眸望向他。
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几回,他总是三言两语就带过,后来回祁宅的机会日益减少,她也就没再想起这茬来,但是说真的,祁嘉禾的书房确实比一般人的要大上太多了,简直有些难以理解。
“我年少的时候,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他顺手取下一本书翻了翻,指尖自然而然地沾上细腻的灰尘,他毫不在意,视线从琳琅的书籍中穿梭过去,目光神往。
“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大概潜意识里我也认同,自己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以才会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但说起来,我更像是在用读书这件事情来逃避现实罢了。”
“祁海对这一点倒是很高兴,本身我的加入让他有些不满,可见我这样废寝忘食地学习,他还是很满意的。”
说到这里,祁嘉禾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在嘲弄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看的竟然都是些民俗,诗歌散文之后,他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认为我和我母亲一样,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下等人,就连兴趣爱好,也不能朝着正统的方向前进。在他眼里,书籍是进步的阶梯,通俗文学却不是,那种东西,充其量只能够当做业余时间的消遣罢了,并不具有让人废寝忘食的价值。”
时音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那时候自己在询问祁嘉禾为什么会看那种通俗的时候,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情绪,以及那句不屑的“那种东西,很早就不再看了”。
“后来我所有的书都被换成了晦涩难懂的工具书,通篇通篇的经济学概论和投资概要,看不懂也得硬着头皮看。看不下去,我就得被踢出局。”
祁嘉禾看着她,淡淡地笑起来,那笑容里隐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感,既是对往事的无奈追忆,也是对现状风轻云淡的感叹。
“后来呢?”时音问。
“后来?”祁嘉禾揉揉她的脑袋,笑容像是春季复苏的季风一样温暖,“最难过的时候不也过去了么?”
“真当有情饮水暖呢?”时音拍掉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一堆正事没解决,搁这跟谁俩贩卖情怀呢?”
祁嘉禾一时哑然,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就是时音,总能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断所有的计划,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但多少知道了祁嘉禾过往的事情,时音心里也是有所触动的。
她不曾感受过那样严苛的父辈关系,自然也没法和祁嘉禾感同身受,她甚至难以想象,要一直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生活,该要负担多么大的压力和苦恼。
她问祁嘉禾:“你现在还看么?”
他顿了顿,这么回答:“不知道。”
因为压抑了太久,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怀揣着当初的爱好继续生活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过去怎样,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当晚,两人没有在老宅留宿,而是让司机开车载着两人回了住所。
一路上灯火阑珊,两人的心情都很好,不时在彼此耳边低语两句,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车内都是一片旖旎惬意的氛围,就连前面因为要给祁嘉禾开车而不自觉忧心忡忡的司机也不由得放缓了脸色,心道少爷现在真是变了不少。
汽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不时能够看见窗外闪逝而过的风景,映入眼底的是五彩的霓虹灯,街边店铺的音响外放声音也能够隐约飘进耳朵。
时音摇下车窗,任由晚风吹拂着自己鬓间的发丝,自己则哼起了不知名的歌曲。
英俊矜贵的男人就坐在她身边,侧眸朝她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里都充满了惬意的闲适。
然而就在这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夜晚,也总会有一些意外事故出来饶人兴致。
原本一条通畅的大道突然就逐渐变得拥堵了起来,放眼望去,前面一片红色的刹车灯,看不清尽头的景象,唯一能够判断的,大概就是这场堵车绵延了不下有数公里,所有的车辆都被死死堵在原地,并且由于后车的加入,这种拥堵还在不断加剧。
这条路时音走了也不下数十回,六车道的宽敞大路,怎么说也不该堵成这样,除非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司机摇下车窗,探头超前望了望,这才回眸对两人说道:“看样子没有个把半小时是过不去了,这条路车流量多,越等只会越塞,您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司机看了祁嘉禾一眼,像是在等他下达命令。
祁嘉禾则没有作答,反而看向时音。
后者耸耸肩,“我都行啊,反正明天又不急着上班。”
她的脚伤还没好,确实也不适合到处走动,虽然简单的踱步不成问题,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行动并不方便,走路需要祁嘉禾搭把手才能稍微省点劲。
方才在祁宅的时候,老爷子就数次问起她的脚,就连祁清姝也不免多看了她的伤脚两眼,说出口的话意味不明的,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怎样——“腿脚这么不方便还要过来,爷爷的面子也确实挺大的”。
祁清姝在祁家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口无遮拦也没人敢管,也就只有时音进门以后,在祁嘉禾眼皮子底下她才散去了往日的几分猖狂,但说话依旧还是毫无顾忌。
时音见惯了她的牙尖嘴利,知道自己顶嘴也只会助长她的气焰,干脆也就没说话。
谁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无趣,祁清姝反倒没再多说什么。
而眼下两人被堵在路上,很显然便只剩下了两条路可选:一是折返回老宅,二是继续堵着,等拥堵散了再回琉云居。
权衡利弊之下,显然只有前者更加实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