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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个东西,就是很怪。所处的情境不同,心态也为之改变。譬如时间,当你希望它走得快些的时候,它却走得很慢,使你有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悲哀;反之,当你希望它走得慢些的时候,它却溜得飞快,让你有白驹过隙譬若朝露的感慨。马胜利不知道自己的感觉究竟属于哪一种,他是既希望眼前的痛苦的日子能尽快地过去,又害怕逼债的日子会早一天到来。
眼瞅着还款期限的一天天临近,马胜利每日是如坐针毡,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使他惶惶不可终日。自打上次刚哥到他家来过之后,他就发现在他家的院子周围,时常会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在晃动;有时自己外出,也能隐隐绰绰的感觉到有人在后边跟踪自己。马胜利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刚哥的眼线,看来想要再次外逃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有人盯着你,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倘若因为再次外逃而被那些人抓住的话,后果不用猜想,一定会比上一次更惨的。
等着人来买房,希望似乎也很渺茫。卖不掉房子,就意味着三天后没有钱还给刚哥,想起那天刚哥临走时撂下的那句狠话,马胜利脊背上的汗毛就会铁竖起来。钱哪!钱哪!你可把我马胜利给坑苦喽!可怜自己三十岁不到,假如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翘翘了,真是心有不甘啊!
唉!怎么样才能尽快的把房子给卖掉呢?马胜利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马胜利抬手一拍脑门——吴有为!
当初可就是这个吴有为把我给引进水晶宫的,虽说自己输钱的事责任不能完全归就到他的头上,但是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了,难道不应该去找他想想办法么?听说吴有为现在已经混到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了,全面负责公司的销售工作,作为一个主管销售的公司副总,三十几万块钱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吴有为肯帮忙,自己所欠的三十几万块钱,当然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只是不知道吴有为是否还顾及以往的交情,记得有我这个小老弟。嗨!不想那么多了,死马当着活马医,反正目前也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办法,还是明天一早就到他的家里去找找他再说。想到这里,马胜利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当天夜里睡不着觉的原因不再因为是发愁,而是因为想到了吴有为这根救命稻草变得亢奋了。
第二天一早,马胜利早早的吃罢早饭,跟他娘和媳妇打了一声关照,说自己出去找个人,让她们中午吃饭不要等他,说完话掉头就走了。走出院门,想着吴有为家住在梨花小区,步行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走到,决定还是乘公交车过去。
倒了三次车,梨花小区终于出现在马胜利的眼前。梨花小区是H市当年最大的拆迁安置小区,当初的楼型设计是比较前卫的,以前两个人结伴前往水晶宫时,马胜利时常会顺道到吴有为的家里坐坐,当时觉得能够住上这么好的楼房,确实是让马胜利羡慕不已的。而今十多年过去了,这次再来一看,褪了色的楼体到处显出败象,同周围新建的楼群比起来,有些个格格不入,明显寒酸了许多。
虽说已经有好几年没来吴有为家了,自打吴有为离开了工程队,两个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联系,关系当然也就淡了许多,但是凭着印象,马胜利还是摸到了吴有为家当初住的那个单元。“叮——铃”“叮——铃”马胜利略有些紧张的按下了门铃,隐隐的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防盗门上一个碗口大的小窗子被拉开了,透过小窗的格栏,马胜利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请问您找谁?”
“您好,我找吴有为。”马胜利回答。
“您找错地方了,他家不住这里。”里面的人说道。
“怎么会呢?我以前多次来过这里,门牌号没有错呀!”
“门牌号是没有错,你说的吴有为以前也确实住在这里。不过前两年他把房子卖了,我买下了。”
“哦!是这样。那您知道他家现在住在那里吗?”马胜利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里面的人说完话,“啪”的一声,从里边把小窗给关上了。
走出单元的门洞,马胜利是一脸的懊恼,真是出师不利呀!不过走了几步,他就想明白了,想着吴有为现在大小也是公司的副总,怎么还能住在这个平民窟里呢?既然不知道吴有为的家在哪里,干脆到他的公司里找他算了。于是又辗转倒了几班公交车,待马胜利来到嘉信公司的门口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钟了。马胜利走到门卫室对外开着的窗口向里张望,见里面有三个人正坐在那里闲扯。那几个人看见有人来了,便止住了口,其中一个人问马胜利:“请问师傅要找谁?”
“您好!我找一下吴有为。”马胜利回答。
“吴有为?你是找吴副总吗?”那个人拿眼睛上下打量着马胜利,见他满脸淤青,手上还缠着绷带,不免心生疑惑。
“对对对!就是找吴副总。”马胜利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说话,到了人家的地盘,还直呼其名,未免有些不恭。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事的!个人的一点私事。”马胜利答道。
“之前跟吴副总有过预约吗?”那个人又问。
“没有。但我跟吴副总是老朋友,不用预约的。”马胜利满脸堆笑的解释,生怕门卫不让他进去。
“你?吴副总的老朋友?”那个人显然不太相信马胜利的话,继续盘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马胜利!马到成功的马,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胜利。”马胜利麻溜地回答。
那个人不再问话,伸手操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听筒,熟练地拨了一串短号,在恭敬的对着话筒咨询了一番之后,就把话筒撂下了。他拉开门,走到了马胜利的身旁,用手指着公司里最高的那栋大楼对马胜利说:“看到那栋高楼了么?”
马胜利点头说:“看到了,看到了。”
“你上四楼,往左边的走道口拐,第三个门便是。吴副总在楼上等你!”
“谢谢!谢谢!”马胜利朝指路的门卫鞠了个躬,一抬腿便进去了。
进了公司的大楼,传达室的大老刘照例又拦住他询问了一通,最后为他点摁了打开电梯门的按钮。四楼往左拐,第三个门,马胜利看到了“副总经理”的门牌,想着就是这里了,便上前轻轻的敲门,听到里边有人喊“进来”,他便扭动把手走了进去。
吴有为此刻正同手下的三名得力女干将在打扑克,听见办公室的门有了响动,就抬起头来准备打招呼,一见到马胜利这副模样,让他快要认不出来了,不免心生诧异,忙起身问道:“哟!胜利,你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问话,都转过脸来朝马胜利看,那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幅西洋景。马胜利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得胀红了脸,低下头去没有做声。
吴有为依旧葆有当年的风范,玉树临风,举止洒脱,只是形象上较以往要成熟了许多。他朝手下的几个美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待她们离开后自觉地关好房门,这才开口又问马胜利:“胜利,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马胜利没有回答吴有为的提问,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看着吴有为的眼睛说道:“吴哥,求你救救我!”
“快起来!快起来!咱哥俩在一个战壕里边呆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千万不要这样!”吴有为没有提防到马胜利会有这个动作,连忙上前搀扶他,准备把他拽起来。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马胜利固执地把身子往地上赖。
“我就是答应你,也要知道什么原因吧?你这样跪在地上,让我怎么帮你?”吴有为责备道。
马胜利想着是这么个理,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吴有为转身找来一只一次性的塑料杯,为马胜利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跟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有为问道。他太想知道马胜利受伤背后的故事了。
马胜利便把自己在水晶宫如何赌钱借贷,以及一个星期前刚哥上门逼债如何殴打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但他没有提及自己外出逃债以及挥刀剁指的壮举,觉得那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怕说出来后吴有为会取笑他。最后,他跟吴有为说明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吴有为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倾听着马胜利的叙述,中间还咂了几遍嘴,很是为马胜利的遭遇感到惋惜。当他搞明白马胜利来找他是为了向他借钱时,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摇头晃脑地把嘴咂得更勤了。
他对马胜利说:“兄弟,数目太大了,哥这回也帮不了你,我想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马胜利听到吴有为说让他另想办法,坐在沙发上的身子本能的向前一出溜,便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再次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吴有为,眼泪是夺眶而出:“吴哥,兄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但凡有一点点办法,我都不会来麻烦你的。你若是不能救我,兄弟这次可就死定了,念及以往的交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吴有为赶紧起身过来拉马胜利,让他不要这样,说公司里来回走动的人多,被人撞见了不好。马胜利想着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他什么人撞见呢!是死活跪在地上不肯挪窝。他双目仰视着吴有为,脸上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这让吴有为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想到借给他那么多的钱,日后很可能打了水漂,最终还是一咬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兄弟,不是吴哥不想帮你,是我一下子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呐!”
马胜利知道吴有为是不肯借钱给他,毕竟这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纵使吴有为有那个胆子把钱借给自己,自己扪心自问一下,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笔钱给还上呢?是猴年?还是马月?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换了一种口吻跟吴有为说道:“吴哥,我知道你是怕我还不起这笔钱。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我家的房子买了吧!我家的房子你是知道的,上次拆迁评估接近六十万呢!若是放到市面上卖,至少要值八九十万。如果你能买的话,只要五十万,我就把房子卖给你!你看行不行?”
“你要卖房子?”吴有为看着跪在地上的马胜利,愣在那儿了。
“是的。吴哥,你要是能买了我的房子,就算是帮了兄弟的大忙了,求求你把它买了吧!”马胜利央求道。
“我哪里能买得起房子?”吴有为随口说了一句,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
老实说,吴有为最近正在为房子的事情伤脑筋,他很需要一套房子,不过这套房子并不是为了家里人居住的。他家的房子很大,是一套接近四百平米的别墅,只有他和老婆两人居住。他想要买房子的原因,完全是为了一个名字叫做肖莉莉的女人。
嘉信公司在H市的两家最豪华的宾馆里常年包有客房,其中有两间是分配给他们销售公司的,房间的钥匙就掌握在吴有为的手里。提起这两间客房,正儿八经的来宾倒是没住过几次,住的次数最多的恐怕还要数吴有为自己。闲暇无事觉得闷了,或是某日应酬酒喝得多了,他便会带上一些女人进来鬼混。这些女人有的是自己的属下,有的是用电话从外边招来的。
肖莉莉是其中一个宾馆的客房服务人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肖莉莉仅到吴有为的包间里整理过几次内务,凭着吴有为见面三分钟就成熟人的本领,没费什么劲就虏到了姑娘的芳心,结果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搞出肚子来了。
吴有为高兴啊!因为他同老婆结婚好几年,尽管自己勤勤恳恳,四季不辍,可老婆的肚皮却一直没有鼓起过,这使他很郁闷,也成了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一个男人,一个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男人,身边却没有一群属于自己的孩子,就意味着做人是有缺憾的,很没有成就感的那种。现在肖莉莉说她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他吴有为的种,他当然很想让肖莉莉把孩子生出来。肖莉莉的要求不高,她要吴有为为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居所,至于其它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吴有为想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点要求并不过分,总不能叫人家未结婚的姑娘在宾馆里为他生孩子吧?何况他也渴望能够拥有一所秘密的私人空间,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楼房吴有为是不想买的,担心眼目众多,私情败露。此事要是被老婆大人知道了,后院肯定起火,到时候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拜老婆大人所赐,丈人那头他是无论如何也吃罪不起的。独门独院的房子最保险,只要自己平日里行动谨慎一些,进入院子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铁门一闩,与外界来个井水不犯河水,估计就算把孩子偷偷养大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为此,他是没少往房产公司的交易大厅里跑,但是去了好几次,都没有碰到合适的房源。想想这也难怪,独门独院的房子都是老宅子,人家祖祖辈辈住习惯了,没有个特殊的事情,谁去倒腾那玩意干嘛?今天听马胜利说为了还赌债,要卖祖屋,而且是低价出手,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你真的打算卖掉房子还赌债么?”吴有为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又不愿意把自己想要买房子的事情在脸上表露出来,因为那样就显得太小人了,明显的乘人之危嘛!为了证实马胜利不是在信口雌黄,他强压住自己狂悦的心情,再一次平静地问马胜利。
“当然是真的想卖!”马胜利朝吴有为拱着手,不停地作揖:“吴哥,你就当是行行好。你要是能买了我的房子,对我马胜利来说,可就是大恩大德,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兄弟,千万别这样说!”吴有为是欲擒故纵,他一边冲马胜利摆着手,一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天衣无缝呢?他灵机一动,随口说道:“房子,我是不需要的。我的房子大得很,四百多平米呢!这样吧!既然卖房子能救兄弟一命,那么哥就帮你打听打听。前些日子,我有一个朋友是想要买房子的,也不知道最近买了没有,要是还没有买的话,我就跟她推荐一下,晚上若是有空,我便带她到你家里看看房子,劝她去买,如何?”
“哎呀!那就太谢谢吴哥了!”马胜利高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感激地冲着吴有为再次拱手:“务必请吴哥在朋友面前多多美言,能够撮合成全这桩事情,好救小弟一命!”
离开了嘉信公司,马胜利回到家里坐等消息。傍晚,吴有为果然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来了。车子停稳,从后门里下来一个女人,身材高挑,既年轻,又漂亮,看上去要比吴有为小十多岁。
吴有为跟马胜利介绍说,肖莉莉,我的朋友,是她要买房的。他又把马胜利介绍给了那个女人。马胜利讨好地冲着那个女人笑了笑,那个女人有些矜持,红着脸跟马胜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同吴有为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在动作上是毫不避讳,大方地挽着吴有为的胳膊就往大门里边走,样子很是亲呢。
马胜利紧走了几步,在客人的面前引路,吴有为和那个女人跟在后边。院前院后,屋里屋外,遇到需要解释的地方,马胜利就停下来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不一会儿,就把整座宅院给转遍了。吴有为问那个女人:“怎么样?还要不要在看看?”那个女人对着吴有为嫣然一笑,摇了摇头,意思是行了,不用再看了。
三个人从院子里边往外走,路过客厅,马胜利他娘笑容可掬的立在门口候着他们,热情地邀请吴有为和那个女人到屋子里面坐坐。那个女人笑笑说不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马胜利他娘听了,脸上便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吴有为看在眼里,转头笑着跟那个女人说:“进去坐坐吧,这是我的老朋友家,买不买房子没有关系的。”女人听了没再坚持,笑着跟在吴有为的身后就进去了。
几个人进了客厅,围着茶几坐了下来。马胜利的媳妇也前前后后的忙碌起来,忙不迭地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因为自己的服务不周,客人的嘴里会冒出个“不”字来,砸了今天的这桩生意。大家坐着唠了一会闲嗑,吴有为跟马胜利侃的是工程队的事情,马胜利便同他讲了自打吴有为离开工程队后队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末了,吴有为让马胜利代他向四奎问好。那个女人起先跟马胜利他娘聊了一阵有关女人年龄的话题,后来不关痛痒的提及了这座宅院的历史,以及房屋产权的归属问题。从头自尾,吴有为和那个女人都没有提及有关房屋买卖的话题。
马胜利的一家人都很着急,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去问,害怕问了的结果是触着了肥皂泡。坐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客人便站起身来告辞了。马胜利把吴有为和那个女人送到院子外边,那个女人先上了车,随手带上了后面的车门。当吴有为拉开前边的车门正准备进去时,马胜利终于忍不住了,他喊了一声“吴哥”,并冲着吴有为招了招手,吴有为见状,便不再上车,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到了马胜利的身旁。
马胜利小声地问吴有为:“吴哥,房子的事情……你的朋友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太清楚。”看着马胜利火急上房的表情,吴有为并不激动,他解劝道:“胜利,你也不要太着急。买卖房子是件大事情,不是菜市场的一根葱两头蒜,总得让人家考虑考虑不是?”
马胜利想想也对,但想到自己的还款日子在即,便又央求道:“吴哥,兄弟时间紧迫,等不得太久。你帮我多劝劝她,买了兄弟的房子,就是救了兄弟的性命,也是你做哥哥的一场功德。”
“一定的!一定的!“吴有为拍了拍马胜利的后背,安慰道:“不想帮你,你想哥会大老远的来跑这趟腿,多这句嘴么?”说完这句话,吴有为转身上了轿车,一溜烟似地绝尘而去。
第二天一早,马胜利饭都没吃,就急急地乘车赶往嘉信盐化公司。来到门卫室一问,里面的人说吴副总的车还没来,让他就在门口等着。马胜利没有办法,只得在门口来回地晃悠,他不时地往远处的路口张望,希望能早些个看到那辆黑色的奥迪车的身影。
上班的工人一波接着一波的往大门里涌,马胜利想着到底是国有企业呐!工人上班的热情就是比领导们高涨,眼瞅着八点钟过了,也没见着一辆领导的小车进门。初夏的阳光晒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马胜利觉着肚子有些饿了,肠胃一阵阵抽筋似的疼痛,这种感觉在以前是没有的,自打有了那次逃债的经历,便落下了这个病根。
哎呀,这个吴有为今天会不会不来上班了?马胜利决定再到门卫室去问一问。那个门卫回答他说,吴副总是公司的领导,我们是工人,你听说过领导要到哪儿去,会来给工人请假的么?马胜利讨了个没趣,只得退到一旁继续等待。想着回家去吧,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了;不回去吧,肚子饿得慌不说,还不知道这个吴有为今天究竟来不来。就在他左右为难望眼欲穿的时候,一辆轿车行驶到了门口,车窗落了下来,从里面伸出一张脸来:“胜利,你来啦!”马胜利一看,正是吴有为,连忙凑了上去打招呼,吴有为推开车门,示意马胜利上车。
车子开到办公大楼的面前停了下来,吴有为领着马胜利进了办公室。他为马胜利倒了一杯水,问他吃过早饭没有,马胜利急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忙声称自己吃过早饭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吴有为:“吴哥,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房子的事情,你的朋友跟你怎么说?”
吴有为四平八稳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咂巴了几下嘴,用一种难以启齿的神态看着马胜利说:“兄弟,你就是不问我也正想要告诉你。朋友对你家的房子的位置很是满意,就是认为房子忒破旧了些,说五十万的价码太高了,听她那口气似乎不太想买。”
“房子是旧了些,这个我承认,但是价格是可以再协商的嘛!”听说对方不太想买,马胜利的眼泪急得在眼眶里直转,他央求吴有为道:“吴哥,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她,看她要多少钱就能买?”
“价格可以协商?”吴有为看着马胜利:“兄弟,你能不能给哥透个底,你的房子到底在什么价位就能出手?”
“吴哥,我在水晶宫一共借了人家二十九万块钱赌债,加上利息七万多块钱,总共需要三十六万块钱。房子的事情,因为急卖,我本来也就不抱卖高了的希望,只要求能够够我还债的就行。低了这个数就不要谈了,卖了也救不了我的命。”马胜利说道。
“好吧!我就再给你打电话问一问。”吴有为知道了马胜利给出的底价,心里很是受用,但他的脸上却很平静,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吴有为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慎重其事的拨了一串号码之后,煞有介事地对着话筒说了起来:“喂!是肖小姐吗?我是吴有为,对对对!我想再问一下昨天那房子的事情?是的,我知道,五十万你不想买!哎呀!我的朋友今天又来单位找我了,他说价格的事可以再商量的,你看是不是能在考虑考虑?什么?你问他底价多少?哦,他跟我说了,要四十五万!对!是降五万。我跟你说呀,四十五万这个价位绝对不贵,他这房子虽然旧了些,但是人家房子多啊,位置也很好的。放在市场上卖,八九十万还是值的。你说什么?四十五万也不值?如果是四十万呢?你看四十万能不能考虑?我的朋友如果不是等着这笔救命钱,这个价位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什么什么?四十万你也不想要,我说你是不是真心想买房子?真心要想买么!这样吧,我替朋友做回主,三十六万!你看怎么样?不能低于这个数了,朋友欠了刚好三十六万块钱的外债呢!少了他还不够还账的,对对!你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你问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房子绝对没有任何猫腻!这个你放心。马胜利是我的朋友,铁哥们!对对!朋友来找我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就当是在积德行善,好不好?再考虑考虑吧!就当是我吴有为在求你了!什么?你说什么?你最多只能出到三十万?三十万不成!三十万买不到!绝对买不到!你这不是在拿捏人么?你出的价钱还不够人家还赌债的,那就算了,那这桩生意就没法谈下去了!嗯,嗯,好的!再见!”
吴有为对着话筒说着话,马胜利一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倾听。他的脸上的表情随着吴有为谈话内容的推进而不断的变化着,时而紫红,时而煞白,时而感激盈面,时而伤心欲绝。他虽然听不到话筒那头说话人的声音,但从吴有为的话语中却已经感受到了这次谈话的结果。
马胜利并不知道吴有为一直在跟一个莫须有的人在讲话,他要是知道吴有为方才对着空话筒嚷嚷是在演戏给他看,一定会回去找把刀子把他给捅了不可。
吴有为放下话筒,咂着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胜利呀,刚才的电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说这个肖小姐也真是的!刀子磨得也忒快了!乘人之危,典型的乘人之危!简直就是缺德!”吴有为说到气愤之处,居然骂上了。
马胜利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倒在沙发上,他没有理会吴有为说的话,自顾自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完了,完了,这回是彻底的完了!”
吴有为见马胜利在那里自言自语,一副大厦将倾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是暗暗好笑。他气色凝重地问马胜利:“胜利呀,还款的日子是在哪一天?”
马胜利苦着脸回答:“后天。”
“后天?哎呀,这个时间可是不多了呀!”吴有为有意识地加重了“不多”两个字的语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提醒马胜利。他把脑袋仰靠在老板椅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似乎在那里想着办法。
办公室里没有了任何动静。其实不用吴有为提醒,马胜利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这些日子里,末日来临的恐惧一直是罩在他心头,成了抹不去的阴影,度日如年的说法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事实上自己心底的焦虑要远比它强烈得多。每次有了一丝希望,他都会变得无比亢奋,可当他的希望在短暂而又漫长的煎熬当中,无一例外的都化为了泡影时,那种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的感受是外人所难以想象得到的。
想起跟吴有为通话的那个女人,三十万就想买自家的老宅院,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可目前就算是白送了,拿回来的那点儿钱也是于事无补啊!也许刚哥会同意先接受三十万的还款,那么剩下来的那几万块钱呢?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黑道有着黑道的规矩,你让放高利贷者不要利息,岂不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人家吃的这行饭,当然就会继续生利息。虽然是几万块钱,要不了多久,又会滚成一个天文数字的。到时候再卖什么?卖人么?想到这里,马胜利是面如死灰,他叉着手,低着头,脑子里麻木了似的陷入空白之中。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吴有为觉得劲也拿得差不多了,他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见马胜利仍然坐在那里,勾着个脑袋好像是在跟裤裆里的老二算账,便饱含深情地对马胜利说道:“胜利呀,哥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
“吴哥,兄弟都到这个份上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马胜利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唉!你我兄弟一场,说老实话,哥也不忍心看着你落难。”吴有为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目前我们是救命要紧,如果三十万你能考虑卖房的话,哥就通知那个朋友来买,剩下的六万多块钱,由哥借给你。几万块钱哥还是有的,哥也就这么大能力了!不过这笔钱你也不用急着还我,哥就是手头缺了钱,也不会催着你要,你看能不能考虑考虑?哥是真心想要帮你!”
“患难见真情啊!吴哥,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关心兄弟!”听了吴有为的话,马胜利很是感动,他说:“这样吧,这事我还不能做主,待我先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明天再给你回话。”
“那好,你赶紧回去吧!记住,有需要哥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吴有为满脸诚挚地说。
马胜利告别了吴有为,回到家里把这件事情跟母亲一说,他娘听了,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嚎哭了有好半天,但最终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马胜利没有去回话。一家人都跑到房产交易大厅去打听消息,一直待到下午下班,依旧是没有结果。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规定的还款限期的日子,时间是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了。马胜利他娘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让马胜利到嘉信公司去找吴有为比较妥当,让吴有为再问一下那个女人还想不想要买房子,如果要买的话,就按照她所说的那个价位成交。
吴有为最近每天都在公司里上班,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两天应该是出去拜访客户的日子,但都被他打过电话联系推迟了。他一直在等一个人,那就是马胜利。见马胜利两天来都没有冒泡,他的心里也有点不踏实,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刀子砍得太狠了。如果钓进了桶里的大鱼,再次跃进了池塘里,那可真够他后悔一辈子的。就在他想念马胜利想得无比惆怅的时候,马胜利来了,火急火燎的来了。
看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失魂落魄的马胜利,吴有为笑了。因为他从马胜利心急如焚的表情上,就已经知道自己两天来的等待没有白费,他终于等到了心中所期望的那个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