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主殿。
白云道人轻饮着茶,身旁坐着魏家老祖宗,魏南莜站在两人身后,穿着一身宫裙,很是乖巧的样子,不熟悉的人多半以为她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而长留山主和颜文,这两人不知从哪寻了一个棋盘,坐在大殿的角落对弈。
“你们二人来自界路?哪家宗门的?”
白云道人喝够了茶,忽然开口,笑眯眯地盯着赵子和东方霁月。
两人转头看了苏启一眼,苏启微微颔首,他们很干脆地报上了来历。
“长生殿......”白云道人咀嚼着这个名字,微微一叹,“世人皆想长生,可连许多大帝都不能善终,真是一场虚妄。”
“前辈,天机阁对此事有何打算?”
“你是说圣域?”白云道人笑了笑,“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太担心,人间没他们想得那么容易攻破,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总有一些老家伙会蹦出来的,别看人间明面上半帝很少,但说不定在某个角落里,就藏着一个吊着命不肯陨落的老古董,前不久你不是也参与了南江龙骨的事吗?在这之前,有几人能想到那深谷里竟然有一位青帝部下在沉眠?”
“不过她似乎不想掺和人间事。”
“他们是不想掺和人妖两族的战争,”白云道人摇了摇头,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但若是真的有外敌来袭,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认识楚白杏对吧?她出身的地方就很不简单,虽然没有半帝,但若是真的生死较量,却有办法与一位半帝正面对抗,这样的地方,人间有不少,像是西边那几家佛寺,个个都藏着真佛舍利子,真要拼命,说不定谁会吃亏呢。”
苏启挑了挑眉,白云道人说这话时,在盯着赵子和东方霁月。
警告吗?
还是想借他们的手将这些事传回界路,让圣域不敢妄动?
正在思虑之时,白云道人突然怔住,他皱皱眉,右手轻拍,一张传信符纸从袖袍中坠落,符纸已经变得通红,传信之人显然十分急迫。
白云道人屈指一点,面色大变,随即抬起头来,盯着苏启。
“前辈,出了什么事?”苏启好奇问道。
“灵墟禁地有变。”白云道人神色复杂,“织烟峰峰主秦烟还活着,她现身了。”
苏启和赵日月霍然而起。
“三师姐?”
“三师叔?”
秦烟这个名字,对苏启和赵日月而言都算是大名鼎鼎,他们没见过这位曾同时登上过天机阁绝色榜和天骄榜的女子,但巨阙子讲过她很多故事,而剑门的宗门记录里,也记着这位织烟峰峰主的许多故事。
苏启甚至在东荒的话本里见过她的名字。
世人皆慕之。
“她真的还活着?”苏启喃喃自语,“老头子明明说她已经死了啊......”
“这是一封求援符,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白云道人看了苏启一眼,“过去看看。”
苏启点点头,他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赵日月,轻声说道,“若是三师姐还活着,我会将她带回来的。”
“路上小心。”赵日月想了想,取下宗主令牌,“带着它去,这是剑门的宗主牌,或许有用。”
“好。”
苏启没有推辞。
白云道人抬手一卷,一道长风冲去巨阙殿,直上云霄,白云道人祭出了一张璇玑仪,阵纹瞬间铺满天穹,这是可以轻松跨越数十里的法器。
两道剑气跟了上来。
“我也去看看吧,”长留山主说道,“当年秦烟那小丫头,还曾上我长留山求教,也算有点香火情,若她真的还活着,怎么也要将她带回来。”
“多谢前辈。”
三位大修联手催动璇玑仪,眨眼消失在剑门上空。
灵墟禁地外。
吕斌和郑辛脸色发白,强烈的剑意冲撞着他们,让他们连连后退,窗畔的那个女子漠然地望着他们,不带丝毫感情,眼中的炽热光芒极为古怪,似乎并不属于秦烟本身,而是寄居其中的某种东西,但这光芒却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甚至比那股杀气森严的剑气更让他们胆寒。
唯一让他们安心的是,虽然微弱,但秦烟的身上的确有着生机,这说明隔了十一年的漫长时间,这位昔日的剑门峰主仍然活着。
不过她的状态不太对。
秦烟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窗棂,轻轻一跃,想要跳出窗户,但身体极为僵硬,双腿硬生生地撞在了窗户上,一股剑气瞬间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将整个窗户震得粉碎。
她跌倒在地上。
也是这时,禁地外的两人才看清,秦烟的身上沾满了干涸的暗黑色鲜血,而她身后的屋子里,有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一身剑袍。
呲。
一缕剑光从空中飘落,刺在秦烟耳畔,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禁地之内,杀机处处。
而这缕剑光似乎也激发了秦烟的凶意,她猛然抬手,一柄极短的剑出现在手中,剑光刹那弥漫,如烟雾般轻细,织成一张大网,四溢而去,将附近的禁地剑光尽数打散。
“织烟剑!”郑辛轻呼一声,面露怀念。
作为剑门九剑之一,织烟剑的名声很响亮,大概仅次于巨阙剑,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此剑的主人多是女子,它是一柄短剑,剑内铭刻着剑仙亲手烙印的阵纹,极擅长防守,若是与巨阙剑同时联手对敌,甚至可以硬抗五位同阶修士的攻击。
秦烟缓缓爬起,她茫然地望了一眼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竟然晃晃悠悠地向禁地深处走去。
她本是在断掉的山尖处,山尖斜斜地插入大地,离禁地中心的断山有些距离。
“怎么办?不能让她再往深处走了!”郑辛急了,开口大喝,“秦烟!你可还记得我?别往深处走!快出来!”
但秦烟置若罔闻,只顾着步履蹒跚地向断山走去。
郑辛抬起了灵墟图,他全力催动,撑着灵墟图就往禁地中冲去。
“你疯了?”吕斌一把拉住他,“擅入禁地,不要命了?你忘了当年剑门的教训了吗?”
“可她......”郑辛急躁无比。
“她在禁地内活了十一年,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吕斌死死地拽着郑辛,“我已经命人通知了阁主和白云道人,他们马上就会赶来!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秦烟若是无恙,这十一年她做什么去了?为何不出来?若是因什么我们不了解的隐情而沉睡,那她又为何会在今日醒来?说不定,胡乱行事反而会害了她!”
郑辛愣住,沉默片刻,泄气般地缓缓放下了灵墟图。
他们静静伫立着,望着那个女子一点点地向断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