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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际驱驰
风染瞪着那红白双花,有点懵了。果然,听见太后吩咐:“胡远,替哀家给你少爷把花簪上。”
把花簪上?
照风俗,只有逝者的未亡人才有资格簪红白双花,以寄托哀思。连逝者的妾室都没有这个资格,当然簪花寄哀思只是一个风俗,只要正室同意,妾室也可以簪花以寄托哀思。
风染不禁猜想,太后叫自己簪上红白双花,是委婉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承认自己是贺月的皇夫?是太后的儿婿?如果先前那句“一家人”还比较隐晦,这下吩咐胡远为自己簪花,暗示意味就太浓烈了!
太后从不承认自己身份,到委婉承认自己身份,从想要逼迫自己殉葬到替自己簪花的转变,风染猜想不出其中的原由,但太后的态度转变非常明显。
便在风染的思量中,冯紫烟已经把托盘呈到了小远跟前,小远也是一脸懵懂,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拿起绢红,插到了风染的发髻上。插好了双花,风染跪下作谢道:“儿臣谢母后赏花。”区区两朵绢花,实在不必风染大礼跪谢。风染作谢的是太后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承认了他的身份。
太后由冯紫烟扶着,半倚回床头,颇有些困倦地说道:“回去歇着,好生将养身体。他只望你好好活着。”
出了祥瑞殿,小远怕风染回程经过菁华宫又伤心吐血,赶紧请示道:“少爷,咱们从东南面那个宫门出宫吧?”这样就不经过菁华宫了。
风染略略迟疑了一下,道:“原路回去,我不下轿,无妨的。”
到底是伺候惯了的人,对风染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距着菁华宫还老远,风染便把轿窗上的小帘揭了起来,怔怔地望着越来越近的菁华宫。小远赶紧在轿窗外劝道:“少爷,快把帘子放下吧,外面冷,莫把轿子里的暖气跑了。”然后又吩咐轿夫,抬着暖轿飞快地从菁华宫外围走了过去。
透过小小轿窗,视线有限,菁华宫很快就看不见了,风染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把轿窗帘子放下来。在风染心里,贺月还是那么鲜明地活着,在冥冥中注视着他。回府路线,又一次从菁华宫外经过,只是想让贺月看看,看他为他簪红白双花的样子。
太后的态度大幅转变,一定是贺月做了什么。风染不想去探究贺月到底做了什么,只深切地感受到,贺月直到临死,都在维护他。
回到皇夫府,进入正院卧室,看着那熟悉而又空荡荡的寝殿,那些从前跟贺月一起相依相守,相扶相持的旧事时光,齐涌心底,可是,那个人,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来了,再也不能陪伴自己斗嘴打趣,批折暖床了,再不能知冷知热问寒问暖地维护痛惜着自己了……
风染一张嘴,顿时又咯出几口血来。小远和郑国泰一边吩咐请太医,一边帮风染捶胸拍背,一边擦拭血渍。风染喘息过来之后,吩咐道:“小远,搬去容苑住。泰儿,跟你母亲说,回头把这正院封了罢。”
小远有几分猜测风染是怕睹物思人,便劝道:“少爷,旁边西院还空着呢。容苑那么小,怎么住人?”
东院西院都距离正院太近了,难免不会睹物思人。倒不如搬去偏僻的容苑,好好静下心来。风染没力气反驳小远,只道:“叫你搬,你就搬,哪这么多废话?!”
史记:凤至四年冬月十二日,成德帝出殡,灵柩送宗庙暂存,另择吉日下葬。
冬月十二日申时,天色昏黑之后,由太子风贺响响打头,皇子乌亲王,康亲王随后,带领了群臣,王爷,宗室粗衣缟素,披麻戴孝,隆重为一代明君圣主出殡发丧。
沿途许多百姓,夹道相送。百姓们感念成德皇帝多施仁政,废除贵庶,大幅提升了庶族地位,改善民生,实惠于民,更兼率领着凤国顽强抗击雾黑蛮子的入侵,坚守防线,使中路三国免于遭受雾黑蛮子的蹂躏,经历了十八年的艰苦奋战,终于驱逐雾黑,实现了凤梦一统,成德帝建立的丰功伟绩,震古烁今,盛世可期,成化城里的百姓纷纷跪着哭送成德皇帝的灵柩,缓缓出城,哀声震天。
虽然是夜间发丧,送葬队伍和百姓们自发点燃的素灯素烛,把从成化城皇宫出来到效外宗庙的一路都星星点点地照亮,引导着成德皇帝的英灵一路走向生命的终点,回归他的宗族。送行队伍撒泼的纸钱冥币,把沿途一路尽皆铺陈得一片素白。
把成德皇帝的灵柩送入贺氏宗庙之后,举行了国丧祭祀仪式,然后把贺月的棺椁送入宗庙下的一个函洞密室里暂存——这个函洞密室极为阴寒,当年太皇太后的棺椁便在这个函洞里暂存了八年,毛皇后在贺月修好陵寝前也曾在此暂存了六年。
虽然贺月遗言,不让风染服丧相送,但风染哪舍得不送?就算行动上不送,终归也会在心里默默相送。还是风贺响响知道自己的父亲,只怕风染到时,又要伤心到呕血,一早就吩咐太医,到黄昏时给风染用了安神药物,让风染在贺月出殡之前就睡了过去。同样的安神药物,也给太后备了一份,太后年事已高,免得她老人家亲送爱子出殡,悲恸伤身。
因为用了药,风染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时见天色已经大亮了,一问时辰,知是冬月十三日辰时了。风贺响响将于午时开始登基大典,并于午正时分落坐在朝堂上的九龙御椅中,称为升座。
自己能一宿无梦,平安大吉地睡到次日辰时,差不多睡了漫长的六个时辰,风染心知必是身边的人给自己用了药,让自己在贺月的出殡之时,陷于深眠,以免自己又伤心一场。风染也不追究,只是一叹便罢了。随后,吩咐小远服侍自己洗漱更衣,要去参予新帝的登基大典,恭贺新帝登基。
风染吃了药,昏睡了六个时辰,这用药后的昏睡跟自然入睡有很大不同,用药后的昏睡醒来,不是神清气爽,精力恢复,而是手酸脚软,浑身无力,小远和郑国泰两个一边劝阻,一边赶紧叫人禀告小少爷,或是当家奶奶郑夫人。
纪紫嫣先到,到底叔嫂有别,纪紫嫣不好进小叔的卧房,便在外面小客厅里相劝。
不多时,风贺响响竟然也急匆匆地赶了来,他已经穿上了皇太子的大礼服:五龙九章九旒衮冕朝服。登基大典之前,他都还是太子。在登基大典上,太子殿下需穿皇太子大礼服参予,在升座之前,会有一个更换服饰的环节,把皇太子的大礼服更换成皇帝的九龙十二章十二旒衮冕朝服,然后午正升座,接受大臣们的跪拜,三呼万岁。
“你怎么来了?”风染强撑着,刚由小远扶持着坐在床前梳头,一看风贺响响大礼服都穿好了,想来应该是登基之前最繁忙的时候,便道:“登基的事多,忙你的去罢。”
风贺响响便在床前,向风染跪下,行了大礼,说道:“昨晚父皇出殡,是儿子作主给父亲下了药……”
风染道:“起来罢,没怪你。”
“……儿子一直想着,等父亲醒了来请罪。”
“快起来,是你的孝心,我没怪你……”默然了一会,风染叹道:“……他也一定舍不得我伤心。你能善体你父皇之意,甚好。”
风贺响响跪着又道:“儿子今日能够登基称帝,都是父皇和父亲的教导养育之功,儿子铭感于心。父亲若能参予儿子的登基大典,儿子深心所盼。只是父亲久病体弱,登基大典仪式冗长繁复,极耗体力,怕劳累了父亲。再者,朝堂之上,儿子哪能接受父亲的三叩九拜之礼?岂不折杀儿子了?还请父亲安心在府里养病休歇。儿子心里头,只盼着父亲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让儿子能够日日承欢尽孝于膝前,便是父亲疼惜儿子了。每多一日,都是儿子的福气。”
当初为了过继风贺响响,闹出废储风波,可以说,举国上下都知道风大将军过继了成德皇帝的嫡子,这么正式的过继,就算不是亲生的,也等同于亲父亲子的关系。既然是明确的父子关系,就万万没有父亲向儿子下跪,行三叩九拜的理。
平日里在朝堂上,风染可以不行叩拜之礼。可是在风贺响响的登基大典上,众大臣隆重其事地齐刷刷地跪下三叩九拜,三呼万岁,就风染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岂不是有受礼之嫌?像什么样子?众大臣拜的到底是风贺响响还是风染?
听风贺响响说得有理,风染也不坚持,说道:“喝盏参茶吧。这几天你也累了。若是大典顺利,今儿你就歇在思宁殿吧,不必来我这请安了。”
贺月驾崩,风染再是皇夫,也不能霸占着思宁殿。随着新帝登基,作为皇帝寝宫的思宁殿也将迎来它的新一任主人。
风贺响响道:“内侍们收拾思宁殿时,其中有些是父亲的东西,也有些是父皇的遗……东西,儿子都叫内侍拿箱子装好了,等父亲身体好一些,去瞧一瞧再安排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