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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际驱驰
风染道:“响儿把事情都做得好好的,你非得把他做过的又重做一遍,自己找累。”
“……你就偏心响儿,逮着机会就想给他出气。”
风染哈地一笑:“歇凉快了,传膳罢,我等你回来晚膳,也饿了。”看着小远和盘儿碗儿三个进进出出地搬来膳桌和膳食,一一安排好,风染偷偷地打量几日未见的贺月,忍不住念叨:“你刚病了,不说多休息休息,还那么没日没夜的劳累,当你还年轻呢。才几天啊,你不自己照照镜子,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贺月最喜欢听风染念叨自己,陪笑道:“我这不是回家了么。”
“一会我叫响儿来跟你请安,你也有几天没见着他了。”风染解说道:“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是我作主,叫他不去宫里给你请安。”
风月吃过晚膳,风贺响响便来后宅给贺月请了安。父子两个废储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显得疏远客气陌生,两个人都有意避开了对政事的讨论,生怕一言不合,又吵起来。风贺响响再怎么强打精神,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木讷呆滞,心事沉沉,不复往日的灵活乖巧,谈笑风生,更没有高谈阔论,意气风发。贺月也没说什么,只叫风贺响响振作起来,先把吏部的公事办好。
等风贺响响退了出去,贺月道:“才几天啊,就瘦了一圈,人也颓废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风染道:“废了储位,他天天都在家里陪我说话,推着我在园子里逛,我倒觉得高兴。”
风染一直不问,贺月倒先忍不住了,问:“你便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废掉他?”
“你要觉得他不适合做皇帝,趁早废了,才是为他好。做个宣亲王,其实挺好的。”说到这里,风染瞪了眼贺月道:“你要废他,废便是,我没话说。只是你干什么要逼着他亲拟废储诏书?……你怎么忍得下那心来?!”那种经历,何等惨痛?!
贺月端着养生茶,啜了一口,舒了口气,才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响儿聪慧,又明事理,理政处事方面,比他两个兄长强……只是,他这一路,走得太顺了,从没有遇过挫折……那天晚上,我考较他的代朝成果,他的处事方法,跟我颇有出入,我给他指出来,本是想跟他探讨,但是我有一说,他有一辩。他虽对我恭谨,言词中却觉得他的处事方法都比我高明,都比我妥当……当时,我是生气,不是气他做事没合我的意,我气他太过自以为是,沾沾自得,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再发展下去,等他当政了,就要变成刚愎自用……说到底,还是年少居高位,经历太少了,缺乏底蕴。”当然,也夹杂着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挑衅的气愤,就算是儿子,他也是不可被质疑的存在。
“所以,你就要废了他?”
“是。不废储位,他永远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受挫折,便学不会脚踏实地……他若不能改了这些,将来做个亲王便罢了。”贺月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若是风贺响响能够改掉这些毛病,就仍有机会继承大位。
风染道:“只是,你不该逼他亲拟废储诏书……你不知道,他从朝堂上出来,哭得有多伤心委屈。”十九岁的青年了,在风染胸口哭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这真是风贺响响从小到大从未经受过的天大委屈。
贺月伸手,轻轻揽着风染的肩头,道:“亏得有你安慰他,护着他。这个事,过后我也觉得做得过份了些……只是你不知道,当时他有多叫人气愤……我都恨不得打他一顿。”
“你真打他一顿,总比叫他亲拟诏书要好得多。”
“刚才我瞧着他,没精打彩的,逮着机会了,你多给他鼓鼓气。我把他放到吏部,又封为宣亲王,都是有用意的。他若实在颓了,你再给他点一点,关键不要点透,要靠他自己想明白才好。他须得经历一段逆境,能从逆境中崛起,才会有所成就。”
想着儿子几天来都没精打采,垂头丧气,陪着自己说话,常常走神,风染心疼不已,劝道:“响儿不够稳重懂事,以后你慢慢教导他便是,莫要动不动打击他,他难受。”
“我啊,心头急。想他快点醒事,早点担得起掌管天下的责任来。我才好禅了位,带你逍遥快活去。”贺月揽着风染有肩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又道:“幸好你没来朝堂上跟我闹,不然这个事,就成笑话了。”
“我跟你闹,也是私下闹。我才不会闹上朝堂,白让大人们看笑话。再说,你做事,总是有道理的。你要废了响儿,也必定是有理由的。我也没强求响儿就一定要继承你的位子。”
“风染,终归,是你懂得我。”
“以后不要再干逼着响儿亲拟废储诏书那类的蠢事了,叫人心痛。”
“嗯!”
到了六月下旬,派去玄武郡彻查吏治的五部官吏先后各自向朝堂皇帝递了奏折,禀告了他们就自己权限职责内彻查的玄武郡吏治情况。综合起来看,玄武郡的吏治小问题很多,大问题除了征收双重税赋,未废除贵庶之法,贪污赈灾粮款等等之外,并没有太多的罪责。当然,官吏们穷奢极欲,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等等恶性案件,也呈出不穷,然而,这些恶性案件并不是玄武郡独有,凤国各郡各地都有。只是玄武郡的许多恶性案件在官府的纵容下,作恶之人并未得到应有的惩罚,不但逍遥法外,还公然招摇过市,或耀武扬威,或再次行凶。此类案件历年积累,搞得民愤民怨极大。
在呈上来的五本奏折里,贺月非常惊讶地发现,风宛亘算不上能员干吏,但绝对是个难得糊涂的好上司!因为风宛亘虽然名为郡守,但实际上不怎么管事,除了极重要的事,郡治里的大小事务基本都让手下官吏和师爷们自行办理。而风宛亘的手下官吏和师爷们,就是以前的阴国遗老遗少们!一直以来,在玄武郡作威作福,为非作歹,无法无天,闹出许多恶性案件的正是这班阴国遗老遗少。能够具体到风宛亘头上的罪名,只有两条:一曰不察;二曰渎职。
一般官吏,犯了这两罪,肯定罢官,不再叙用。可是风宛亘是阴国合并入索云国时,指定的玄武郡郡守,只要不犯重罪,这官是要一直做下去的!该怎么惩处风宛亘,倒颇费考量。
至于其他的玄武郡下属官吏师爷们,各自有什么罪行,五部官吏也都查访清楚了,按照凤国律例,该如何处惩,很快就定了下来。贺月在定罪的奏折上批复了“减罪五等论处”的朱批,然后拿给风染看。
风染的脚伤到六月下旬也好得差多了,照常上朝,正好赶上玄武郡彻查吏治奏折送回来,又有官吏回朝面禀,风染也大致了解了玄武郡吏治的情况,知道玄武郡闹出事来,多半也是这帮阴国遗老遗少在玄武郡闹得乌烟瘴气,民怨越积越大的后果,风染再是看在以前同为阴国臣子的份上,有心回护,总也不好直接叫贺月赦免了。再说,凤国初初一统,此例一开,新颁布的凤国律例就遭受强权践踏,对凤国凝聚民心极有妨碍。再加上贺月又主动批了“减罪五等论处”,风染便不好再行强求,只道:“甚好。”
玄武郡下属官吏很快就处置完了,然而,对风宛亘的处置,一直没有消息。风染私底下问过郑修羽,郑修羽说风宛亘还在铁羽军的营帐里秘密羁押着,天天好吃好喝的待着。只是贺月前往铁羽军营帐,跟风宛亘密谈了一次。
随后进入七月初,风染正跟贺月一边纳凉,一边看奏折,一边胡诌着玩笑,碗儿进来禀告,说玄武王府派了仆役前来投了个帖子。风染接过来一看,是以玄武王爷的名义,邀约风染后日前往玄武王府参予风氏宗祠集会,并嘱风染带上其子风贺公子一同前往。
风染看了,淡淡地丢开,向碗儿道:“你出去回了他,说我不去。”他一个已经被逐出家族的人,跑回去参予家族宗祠集会,不是自取其辱么?还叫带上风贺响响?
一边的贺月拿起帖子看了,便叫碗儿且慢,劝风染道:“他们下这么正式的帖子,请你去参予宗祠集会,必是有要紧的事须得你参予。凭你现在的身份,他们敢对你不敬?尽管去吧。”
风染心头一动,问:“你知道什么?!”贺月再是皇帝,可以管天管地,却管不到别人的家族事务。
贺月向碗儿吩咐道:“你出去跟来人说,你家将军,后日必到,我替他应了。”等碗儿出去了,贺月合上手上的奏折,说道:“风染,后日风家重开宗祠集会,是要覆水重收,重行把你跟响儿收归家族,写入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