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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千帆的问话很直接,秦苍的回应却是很模棱两可。
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说,他这还算不上什么回应,而是给杨千帆抛出了另外两个问题,若是商公权、羊弘、韦渡他们三人正是他所杀,该当如何?若是这三人并非死于他手,那又当如何?
杨千帆此时的做法也将会直接关系到秦苍与越骞两方的局面,如若他要与秦苍为敌,站在越骞一边,那么局势就会再度变得严峻,但若是杨千帆并不出手相助越骞,那么此战的结果就再也没有多大的悬念,将以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三方的失败而告终。
一念之间,便足以牵扯到整个局势,这样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够享受得到。
只是与殊荣一同而来的,还有着沉重的压力与责任。
自杨千帆应玄魔门门主之要求,带领众位玄魔门弟子进入这水中巨塔与其他魔门势力争夺秘宝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一人一剑,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玄魔门近年来最出色的一批精英,无一不是代表着玄魔门的未来。
若是此番这些玄魔门的精英弟子在巨塔中都收获颇丰,那么未来的玄魔门无疑会更加兴旺,但若是他们之中有大半人都折损于此中,对玄魔门的未来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即便在发现商公权、韦渡、羊弘三人的尸首时,杨千帆曾当众立下剑誓,要让杀死他们三人的凶手血债血偿,但当真的遇见凶手,与对方对峙的那一刻,杨千帆所要考量的也不能只是自己的誓言能否兑现,他还需要考虑身后的这些玄魔门弟子是否会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出现更多的伤亡。
因为有所顾忌,此刻的杨千帆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剑客,而像是一个胸藏韬略的决策者。
他的面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眉头同样深锁,身上所散发出的剑意有增无减,但却并非一上来就气势凌人,相反,他此时的剑意深沉如海,让人难以窥测。
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越骞等人在这一刻同样皱起了眉头,不单单是因为杨千帆的深沉剑意,还与他此时的静有关。
杨千帆的静并非是真正的安静,而是若一道巨渊蛰伏,不动则已,动则引起滔天动荡。
越大的动荡,越难以让人掌控。
在场之人除却岁采薇之外,又几乎都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势。
即便是看上去一身白衣无血的秦苍,体内经脉都已经破碎了十几处,五脏六腑也各自有着一定的损伤,赫然是与越骞一战所落下的伤势。
只是因为这些伤势并不足以危及他的性命,而且得了九色奇花之后,他的恢复力也有着一定的增强,纵使不吞服灵药,也可自行缓缓修复,所以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善于掩饰。
这样的掩饰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种伪装,但对于秦苍而言,却是一层习以为常的保护色。
因为仅有在你不把伤口呈现出来的情况下,别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寻找到你的弱点。
这样的你自然更加安全,无论实际所要承受的痛苦与不适有多么强烈。
秦苍的右手握着剑柄。
与柳三刀相同,他的手掌有着层层无法抹去的老茧,但手背却是光滑白皙,不知是因为肤色太好还是血管本身就很细小的缘故,他握剑的手上竟看不出几根明显的血管经络潜藏在皮肤之下。
他的面容很普通,确切地说是他以偷天换日之术改造之后的秦一剑的相貌很普通,属于茫茫人海之中毫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类。
但他的气质却很独特。
清雅中带着坚毅,坚毅中带着凌厉,随意一站,就仿佛一柄经过了悠悠岁月与周天星火打磨的宝剑矗立于此,即便不曾出鞘,但其中所蕴藏的剑意也足以惊动世人。
杨千帆站在他的对面,眉头紧锁,脸上尽是深思之色,其周围同样有强横剑意释放,只是气息有所不同。
所以他们两人站在此处,隔空而立,就仿佛两柄宝剑各自绽放光华,还未真正交锋,已有双剑争锋之势。
他们两人之间若是真的发生一场对决,一定会很令人期待和震动。
但作为当事人的他们,却并不那么期待。
因为无论是秦苍还是杨千帆,都很清楚这一战若是发生,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与越骞一战,虽未败退,甚至还占据上风,但刀剑无眼,落下伤势再所难免,不管这样的伤势能否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在它恢复如初之前,秦苍的战力就注定会与巅峰时期隔着不小的距离。
按照秦苍自己的估计,现在他最多只能发挥出六七成的实力。
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只是六七成,也足以应付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大多数魔门中人,但杨千帆显然不在这个大多数的范围之中。
甚至于以杨千帆那种战斗起来以命搏命的个性,真要动起手来,就算是身处黑洞空间之中的越骞,也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这样的对手实力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若是秦苍身上伤势已经痊愈,也处在巅峰状态,倒是有把握与这杨千帆一争高下,但以眼下的状态,不管是动用琴心剑魄,还是佛魔一体,他都没有多大的可能胜过杨千帆。
这般状况的确很不利。
但秦苍却并不怎么担忧。
因为当他看见杨千帆是与玄魔门众人一同现身,而非一人一剑来临之时,他便已经知晓如今的杨千帆不再是传闻中那个孑然一身率性而为的剑客。
他更像是一个决策者,或者说玄魔门未来的掌控者。
秦苍却依旧还是个剑客。
即便他的身旁站着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柳静之、吕心溪、沐汀兰等人,他也依旧还是那个可仗剑而行遍踏千山的剑客。
因为他并没有将自己与罗刹魔门亦或者天魔门绑在一起,由始至终,他都是以一个独立于八大魔门之外的外来者的身份在这座巨塔之中闯荡。
至于背后的青云剑阁,除了悟剑峰,除了风醉尘,他同样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虽然他是在炼心殿中接了盗取八荒魔珠的历练任务之后方才千里迢迢赶至乱魔岛上,弄了琴魔秦一剑这样一个身份,但从头到尾,他都不像是为青云剑阁而战,而是像为自己而战。
少了一分对于大体的责任。
多了一分对于个人的随性。
谈不上哪一个好,谈不上哪一个坏,因为任何事物在以不同评判标准来衡量的情况下,都会有不同的意义。
秦苍倒是没有过多思考那些具备哲理性的道理,也没有费尽心思来找寻自己与青云剑阁的联系。
这一刻,他只记得自己是个剑客。
也只当自己是个剑客。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没有什么比拔剑出剑更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思考。
所以秦苍此时的眼神很是纯粹,没有纠结,没有顾虑,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然剑意。
杨千帆的脸色骤变。
他自然是猜测得到秦苍与越骞一战之后身上还有着伤势未愈,所以他有着自信,若是自己趁现在与秦苍一战,十有八九便会获胜。
然而在看见秦苍此时的眼神之后,杨千帆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犹疑之色,目光都有些退避和闪躲。
秦苍并没有出剑,仍旧立在原地,但他剑中的意与眼中的意已经让杨千帆开始犹豫,原本就有些顾忌的心更加摇摆不定。
直到一旁的夏侯刺察觉到了异色,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右掌之上运转雄浑灵力,按在杨千帆的肩膀之上,后者的脸色方才逐渐恢复正常。
杨千帆偏头看了看夏侯刺一眼,旋即又将目光移开,再度向秦苍锁定而去。
“仅凭剑意便能让我的心境动摇,我有理由相信,凭你的本事足以在瞬间杀死商公权、韦渡、羊弘他们三人。”杨千帆沉声道。
秦苍仍自波澜不惊,平静道:“可是你并没有证据。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们三人,你也不一定就敢在此真的对我动手,这与实力和胆量无关,只是自你无形之中被玄魔门门主当作继承人培养之后,你的身份就从一个剑客变成了决策者。要考虑的东西多了,自己剑上的东西也就少了,不再那么纯粹。”
杨千帆深吸一口气,道:“看来你很懂剑。”
“我是个剑客,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自然懂剑。”秦苍道。
“或许,你叫剑魔比叫琴魔更合适。”杨千帆沉默片刻,突然道。
“呵呵。”秦苍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瞧得此幕,杨千帆很快话锋一转,道:“我曾立下剑誓,要让杀害商公权等人的凶手血债血偿,不管是作为一个剑客亦或者一个决策者的身份,我所立下的誓言都会尽全力去实现,所以若真是你所为,我就算现在不对你出手,迟早有一天我会对你拔剑相向。”
“我倒是有些期待那一天,只不过杀死他们三人的嫌疑者应该并不只有我一个,在你思考何时对我出手之前,或许还应该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秦苍道。
杨千帆目光闪动,并未再言,但在秦苍话音落下之后,他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着痕迹地将连同曲不散在内的炼狱魔门众人一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