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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
由此可见,夏与娥都非君子之邦,若是君子,根本就不需要互换人质,奈何两人都是满脑子利益的小人。
信任需要一个过程,而共同的敌人现在也不存在,北边的部族在两个人眼中都不值一提,远没有达到需要两族联合一致的境地。
约定的三个月换质的时间,正好可以忙完各自部族的事,尤其是收割和秋种。
“你的儿子在我们城邑的吃穿用度我们会提供一些,甚至可以出城狩猎,但是需要我们的人跟着。”
“这个随意,吃穿用度以及奴隶奴仆我会派过去和他一起去的,你妹妹在我这边也不用担心,一切用度照数九为例。首领不以年纪论大小,我会如待我妹妹一般对她的。”
“既然盟誓成为兄弟之族,商城的守卫也可以撤去一部分,日后两族之间商人往来,不得阻挠,货物来往,不多征任何货税,违者视为背叛誓言。”
娥钺点头道:“这个自然。”
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现在自己部族正是渴求交换的时候,再者他也从没有想过要问来往的商人征收货税,要不是陈健提起这件事,他都不会想到。
既然无伤大雅,那么在盟誓中加上一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而且他现在有求于陈健,希望他能派出夏城的麦官田官帮助他们部族耕种。
陈健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没有良种肥料,其实这种耕种方法的产量也不是很高,堆粪积肥的办法娥钺部族并不会,粪便尿液不是直接能当肥料的,必须要经过发酵才行,直接堆上牛粪的结果很可能是把苗压死土地变硬。
“田官可以去教你们种麦,我们部族想要一些驴子,这种种地的办法产量你也看到了,田官的几句话,总值得上五十头驴子吧?”
娥钺点头道:“不求产量能和你们部族一样多,便是少一些,也足值五十头驴子了。我这就派人回去赶来,这次你放心,不会有骟驴在其中的。”
“嗯,除了这五十头,我们再用麦种换五十头,一共百头,尽快送来。”
娥钺不知道陈健为什么忽然要驴子,驴子脾气倔强,身子低矮,孩子女人骑乘还行,可打仗要是骑着驴子那可不行。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而是让亲卫唤来了几个族人,让他们回去通知一声让两个儿子赶着驴子尽快赶到商城。
陈健顺便说了榆钱儿的要求,多要了一支送给红鱼,娥钺自是答允,并让族人先送来簪子。
剩下的时间就是两人在一起商讨盟誓的事,娥钺以为盟誓很简单,可当陈健开始说的时候,他才发觉很多东西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譬如两族的法度是不同的,同样的罪责在夏城可能会被砍头,在娥城会被处罚为奴隶,那么两族来往的时候或许会触犯法度,到时候是按照哪个部族的律法来判处?
陈健只说了几个例子,娥钺便陷入了沉思。
“提前说清楚,总好过到时候再谈。盟誓是让族人知道的,这些事咱们两个应该现在商量好。”
“你想的倒是细致,我没想这么多。”
“战争只是暂时的,你打完了北狄,我清理完那些割头皮的部族,咱们两族之间还是要交流的。盟誓是为了打仗,但也不全是为了打仗。”
“你说吧,我听着。”
陈健按照以往的习惯,将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都按照条理列了出来,其中不需要族人知道的,两个人之间都同意后记在心里就行;需要让族人知道的,则需要在盟誓的时候一条条说出。
娥钺本以为是很简单的盟誓,却一直商量到了晚上才有了结果,商定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盟约。
盟约基本上都是陈健提出的建议,娥钺同意后再继续提出下一条,很多都是些娥钺没有想到的地方,但细细听来又觉得很有道理,对陈健的细心颇为赞服。
第二天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两族在商城中的人全都站在两个首领的身后,搭建起的祭坛上摆着牛、羊、鹿三牲。
卫西和族人也被请来,盟誓中的几条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的。
娥钺与陈健歃血为盟,同时用自己的祖先和姓氏发誓,绝不违背,否则整个部族都将遭到天地的谴责、部族将承受灾祸。
当两个人开始向上苍厚土以及祖先念叨盟誓内容的时候,后面的族人全都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盟誓要说这么多的话。
盟约一共七条。
第一:两族自此结为兄弟之盟,如有一方想要退盟,需要提前一年通知对方,如不提前通知则自动延续。
第二:两族首领不以年龄论大小,族人必须要向尊重自己首领一样尊重对方首领,但对方首领没有指挥另一方族人的权利。
第三:两族中任何一方受到其余部族攻击、退守到城邑的时候,另一方必须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
第四:双方不能和其余部族缔结任何关于对方的盟约,除非对方知情。不得与和对方处在敌对战争状态的部族交易、媾和。
第五:双方族人可以在两座城邑间自由往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征收货税。
第六:双方族人在越过商城进入对方部族范围后,一切法度以对方部族为准。在对方城邑中犯了罪刑,如逃回自己城邑,首领需将此人交还。
第七:双方均需要在城邑中准备一片空地供对方商人使节居住,在此范围内可以做任何不违反城邑法度的事。
违反上诉七条中任何一条,即视为背叛,天地将降下灾祸将整个部族陷入苦难。
明鬼神,有时候并非是迷信,只是用来约束自己行为的一种方式。
如今首领的权利还有一大部分源于族人的支持,用整个部族的命运作为盟誓的代价,总能让首领考虑一下族人的态度。
陈健和娥钺都不是那种相信天地注定一切的人,但族人中很多人会相信,作为首领就不能轻易地背弃盟誓。
族人们牢牢记住了除了第三第四条之外的内容,这两条和他们无关。而卫西则牢牢记住了第三第四条的内容,这和他有关。
他没有去过娥钺的城邑,但却见证了夏城的生机,至少与自己部族的城邑相差不多,只是少了些奴隶和牛羊。
在他看来,既然姬夏能够和娥钺会盟,娥钺的城邑也不会弱小,弱小的城邑只有一种会盟的方式,那就是臣服强者献上贡品,这显然不是。
两族相距不远,都在草河北岸,卫西的部族如果攻击任何一个城邑,另一个城邑必然会做出反应,这与盟约无关,而是关系到自身利益。
盟誓之后,娥钺和陈健各自准备了一些礼物由卫西转交给他的哥哥,由娥钺将卫西的叔叔交还,派了一辆牛车作为囚车,两族各出了五个骑手以护送的名义去看看卫西部族的情况。
卫西的叔叔歇斯底里地说着自己回去后可能的命运,让人闻之落泪,娥钺不为所动,送了他一翁酒和一些食物便离开了。血统如今还远没有族人的敬服重要,那个人自然也就没有留下以为后用的价值。
哪怕卫西的亲兄弟都死绝了,部族也会选出新的首领,至于血统,那是什么?至少现在,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