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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宁为自己扣上护甲。距离上一次他这么做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以至于四肢上传来的沉重感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他屈起手臂确认是否灵活,又挥了两下,适应这份重量。
陌生。狄宁几乎要为这种想法而惊奇。他想起当自己获得第一套盔甲的时候是怎么日夜不离身的穿着它的,尽管这么做并不全是因为喜悦。后来他又换了很多套,不同的样式,材质和附魔,但都物尽其用了,以至于后来他被迫换上礼服去参加庆典的时候甚至感觉十分怪异。绸布和棉麻太轻,太薄,太脆弱,缺乏那种能让他安心的重量,在被血弄湿的时候还会令人恼火的黏在皮肤上。
这足以说明他被隔绝在战场之外有多久了。狄宁回想着那些他可以简单的冲出要塞然后挥剑的日子,他用力的扭转自己的关节直到感觉到疼痛——我都快要生锈了。
“今晚不会有人死去。”他低声说。
“荣耀不允许我再杀死无辜的人了。”伊崔格在房间的另一头回应道,他的眼睛清醒而坚定,“我会控制住自己。”
狄宁把目光移开,不想解释这句话实际上是对自己说的。但伊崔格的话依然对他产生了少许影响。他深呼吸了一次,让微微紊乱的心跳回到正确的节奏中。
“走吧。”他对兽人说。
他们裹紧斗篷,一声不吭的走下楼梯,离开这栋破旧的房子。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身影。但狄宁还是尽可能的将自己藏在两侧建筑的阴影里,避开可能的视线。伊崔格紧跟其后,随他一同前行和转向,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合在一起,只有盔甲关节发出的细微声响能够将他们区分开来。狄宁恼怒的吸了口气——他不喜欢让一个兽人待在背后,这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追猎。以往他会毫不犹豫的折回去,让那些狂妄的猎人变成猎物。但现在他必须忍受这种感觉。
折磨在四十分钟后宣告结束。在避开又一队夜巡的城卫军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狄宁侧耳聆听周围的声音,同时观察着面前的仓库。他找出了八个身影,有的屹立不动,有的来回往返。按照情报应该还有两个人,不过以他现在的角度看不见。
“动作慢点。”他对伊崔格说,“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兽人点头。
他们一同冲了出去。门前的守卫惊讶的看着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身影,手忙脚乱的举起武器。狄宁侧身避开一人下劈的长剑,沉肩猛撞对方的胸膛。守卫踉跄着后退,还没找回平衡就被一拳击中面门,当即仰倒在地。
另一个人在看到对手兜帽下的相貌时震惊的瞪着眼,兽人给了他一点时间反应,然后举起艾伯特借给他的战锤砸下,守卫匆忙举起的盾牌在这一击的惊人力道下歪斜,自下而上挥起的锤柄借机敲中了他的下巴,让他步入了同伴的后尘。
仅仅慢了几秒钟,他就被狄宁落在了后头。看着对方热切的冲进路灯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伊崔格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将两个失去知觉的守卫拖进庭院的角落里,以防他们被巡逻队发现。
狄宁没有去管身后的事情。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在庭院中搜寻着敌人。门前短暂的喧闹已经引起了附近守卫的注意力。两个人从墙边跑来,另一个则刚刚钻出岗哨的小屋。狄宁欣然迎上前去。他依然懒得拔剑,而是抓住一根刺来的长矛,用它架住另一人挥来的战斧,然后一脚踢中对方的小腿,又在他失去平衡向前跪倒时提起膝盖撞上小腹。持斧者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缓缓的瘫倒在地。
搞定了一个,狄宁松开手,及时后仰避过迎面而来的矛杆,趁着守卫找回平衡之前绕到他的身侧,一记肘击打在脑后,接着猛冲向落在后面的那个人。他掐住对方的脖子,将那颗脑袋狠狠往岗哨的外墙上撞去。一声闷响宣告这个对手也被解决了。一阵狂吠让他扭过头,和一条从拐角处跳出来的猎犬对上了视线。
狄宁冲它呲出牙齿。
吠叫截然而止,猎犬发出半声颤抖的哀鸣,立刻头也不回的逃回了自己的窝里。狄宁慢吞吞的把手里的人丢到一边,继续去寻找剩下的敌人。
此地的守卫们四下分散而且丝毫没有预料到这次袭击,而袭击者们行动迅速又热情高涨。战斗很快就被终结了。狄宁清点人数,确定没有哪个被遗漏的守卫能够去通风报信,然后走向院内的仓库,用搜到的钥匙打开了门。
仓库里成堆的木箱高高叠起,表面画着不同的图案。凭借模糊的记忆,狄宁辨认出那都是斯坦索姆周边粮食产地的标志。
烧掉斯坦索姆的粮仓,这就是哈提斯提出的要求,还格外强调要让伊崔格也参与其中。死灵法师声称,兽人的报复能进一步的增加白银之手所遭受的压力,促使他们更加急迫的行动。当然,狄宁根本就不相信他。利用突然出现的粮食缺口来做手脚想必才是诅咒教派真正的目的。
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把整个城市一半的口粮全部烧掉。但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这样一来,认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的诅咒教派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而当他们以为大功告成,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
狄宁压住一声下意识的低吼,对伊崔格说:“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折返到庭院的门前,向外张望。右手第三栋房屋的阁楼上悬挂着一条斗篷,那熟悉的样式让狄宁微笑了一下。艾伯特已经抓住了诅咒教派派来的监视者,待会儿他有的是办法让那渣滓知道自己该汇报点什么。他转头寻找另一批人的身影,但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狄宁考虑要不要继续等待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匆匆忙忙跑过街道的身影。泰兰径直冲到他的面前,然后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对,对不起,先生……”满头是汗的男孩依然不忘自己的职责,挣扎着要把话说出口,狄宁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扶住了对方。
“下一波巡逻队还有十七分钟。”他说,“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泰兰摇摇头,又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羞愧:“很抱歉,先生,我没能完成你的任务。”
狄宁皱起眉,向街道上扫了一眼:“你一个人来的?”
“雷诺在我后面,达里安……”泰兰顿了一下,“莫格莱尼大人要他待在教堂里抄书。”
不用狄宁继续询问,泰兰就飞快的解释道:“今天我们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莫格莱尼大人。他对我们夜不归宿的行为非常生气……其实雷诺也被关了禁闭,但他不肯老实待着,一定要我帮他溜出来。等我们用绳子从四楼的窗户爬下来,乌瑟尔大人已经离开教堂出去了,我没能找到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情况。狄宁原本的设想是通过泰兰将消息传递到白银之手那里,让他们得以及时赶来救火。而已经对瘟疫有所了解的乌瑟尔必然会意识到蹊跷,把粮食的事情牢牢隐瞒下来。但现在白银之手对此毫不知情,狄宁一时间也没法让这批粮食幸免于难。
“但是我们找到了另一个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先生!”还没等他细想,泰兰就迅速的补充道,“很抱歉我不经允许就把秘密告诉了其他人,但我向您保证,她是能够被信任的,而且也能够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好吧,他现在应该已经习惯总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插手这件明明很危险又十分机密的事件的情况了。
狄宁瞪了一会儿正前方的空气,然后低下头看着泰兰:“那个你说的人在哪儿?”
“她跟雷诺在后面,马上就到。”泰兰说,“我觉得我应该提前告诉您一声,所以自己先跑过来了。”
“你做的对。”狄宁表示同意。他不是没和自己不知情的盟友打起来过。那可真是一个尴尬的场面。他转向泰兰来时的方向,好奇于一个人要怎么解决原本应该交由整个组织来解决的问题,“那么,你带来了——”
他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嘴里。狄宁凝视着雷诺身边那个金发飘飘的身影,只感觉额角隐隐作痛。
“……一个麻烦。”
尽管他已经说的足够含糊,但来人已经走得足够近并敏锐的听到了这句嘀咕,然后立即皱起了眉头。
“你对于一个来帮忙的人的态度可真是有够特别的,这位不愿透露自己姓名的先生。”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她好像还停留在他们上次交谈时的那种态度里。狄宁忍不住去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把这份怒气维持了一整天的。还是说她能够把情绪放进匣子里,保存到合适的时候再取出来用?
“我是狄宁,”他十分不情愿的说,“事实上,您愿意伸出援手使我深感荣幸,普罗德摩尔小姐。”
“你真的这么觉得?”吉安娜抱起双臂,怀疑的说。
“需要我亲吻你的手背表示感激吗?”狄宁干巴巴的说。
吉安娜打了个寒颤,迅速的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乌瑟尔爵士已经告诉了我关于诅咒教派的事情。我想,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就应该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狄宁瞪着那只手,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诅咒一样。见状,吉安娜头疼的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们的这次合作能够让双方都感觉到愉快,狄宁先生。”
“对于我来说,”狄宁一边回答一边谨慎的握上了那只手,敷衍的上下摇晃了一下便迅速的松开,“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这次合作变得愉快——那就是别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