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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天,俞悦都没有联系阿慎。杂志社的工作很忙,可以让她短暂地忘记之前和阿慎的不愉快。可是每当她完成工作看着楼底下川流不息的红色汽车尾灯时,都觉得格外孤独。
“俞悦,你还没走?”卓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望着黑漆漆的办公室里,俞悦一个人站在窗边。原本卓凡很可能会把俞悦忽略过去,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窗口传来轻轻地一声叹息,让他不得不好奇这么晚了,谁还站在那里。
俞悦像被吓了一跳,但看清楚对方是卓凡后,她安心下来,“卓凡。”
“怎么样,这个点,一起吃个宵夜吧?”
俞悦答应下来。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卓凡的车子开出杂志社,在红绿灯路口拐个弯,就进了一条单行道。单行道两旁是巨大的梧桐,头顶上的梧桐树枝纵横交错,这条路俨然就变成了一条梧桐隧道。
“入秋了。”俞悦嘀咕道。卓凡的车子开过落满梧桐叶的街道,枯黄的梧桐树叶发出脆响。
“是啊。”也许是俞悦低落的情绪感染到了卓凡,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与他的父亲一起到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吃过宵夜。他环视四周,在那家店门口停下了。
“这里是?”俞悦从没留意到这里竟然隐蔽着这么一家小店。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店门口孤零零地点着一盏橘色壁灯,在这样清冷的雨夜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曾经和父亲一起来过。”卓凡解释道,“本来想去大排档,刚才拐弯过来,突然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停车了。”
俞悦想起当时在端木龙的别墅里,端木说卓凡的父亲一年前坠落悬崖。俞悦心里的阴影又笼上一层。“这里挺好。”
“进去吧。”卓凡很绅士地帮俞悦推开门。
干干净净的一家小店,店里没什么人,可是香气四溢。俞悦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闻到这香味,倒顿时觉得饿了。
点的菜很快上来,俞悦也顾不上说话,埋头就开始吃起来。倒是卓凡,一副悠闲自若的样子,慢悠悠地举起筷子。
俞悦吃到半饱的时候发现卓凡基本没动,而且时不时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说完,尴尬地拿起纸巾擦嘴。
“想听听我父亲的事吗?”卓凡用筷子轻轻挑着自己骨碟里的骨头,漫不经心地说。
俞悦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不会跟别人谈及自己私事的卓凡,竟然会主动跟她说起自己的父亲,让她很意外。
“不想听就算了,吃东西吧。”卓凡眼里挡也挡不住的失落。
“听!听!”俞悦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卓凡,“说吧。”
卓凡突然笑了,他清朗的容颜因为笑容而更加好看。“不用那么认真,我就是突然想起他了。”
“嗯。”俞悦恍惚记得,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候,她听阿慎诉说对父母的思念,而现在和她一起长大的阿慎却让她觉得比任何人都陌生。
“我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一手把我带大。当年我从商学院本科毕业之后,父亲希望我可以接手他的事业,可是我年轻任性,不顾他的反对,直接选择报考了传媒的硕士。毕业之后,我又不顾他的反对,进了现在的杂志社。”说到这里,卓凡有点哽咽。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继续说,“我毕业后就没有回过家。他来看过我几次,我都没有好好地跟他说说话。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我们一起吃宵夜。这里的老板是我父亲的好朋友……”
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他帮卓凡和俞悦添水,顺带朝俞悦打招呼。
老板走后,卓凡继续说,“再后来,我就收到我父亲登山时失足坠落山崖的消息了……”卓凡冷笑一声,“人还真是有趣,得到的时候不停抗拒,失去了又格外缅怀。”
“卓凡。既然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父亲肯定都明白。”俞悦试图宽慰他。
“端木说的对,我一直都对我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经常和父亲玩捉迷藏的游戏,经常就是我找遍整个房子都找不到他,只剩下某个房间。我被锁在房门外面,门是密码锁,我急的冲里面大声喊。直到父亲给我密码的提示……”卓凡笑了笑,突然,他的笑容在嘴角凝固,“密码的提示……”
“卓凡,你怎么了?”俞悦以为又触到卓凡的伤心事,想出言安慰。但是卓凡猛地站起来,“俞悦,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件急事,要先走了。”卓凡急急忙忙地收起椅背上的衣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送到俞悦手里,“这么晚,你一个人不安全,开我的车回去。”刚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地冲到外面,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路边。
俞悦看看手里的车钥匙,完全摸不着头脑。
老板走过来,“俞小姐,这一顿算我请。以前他父亲经常来,每次来都会跟我聊起他的儿子,却很少会谈及他的事业。在他出事之前,他和他儿子一同来吃宵夜,当时我还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是没想到……”老板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谢谢你。”俞悦诚挚地表示感谢。她不想辜负这位老板表达对老友思念之情的机会,便没有再主动要求结账。
俞悦开着车回到自己小区车库,忽然还是想到了阿慎,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了车。
一夜无话。
第二天,俞悦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同事们说,卓凡跟经理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经理不同意,但是卓凡还是走了。
俞悦不解,按照杂志社的规定,员工请假不得超过一周,加上年假,最多不得超过半月。这在任何公司都已算是通融。卓凡这么着急,一下子请了一个月的假,还不顾经理的反对。无论怎么说,都很反常。俞悦在杂志社几次三番打听,都没有问清楚原因。她想到昨晚卓凡匆匆忙忙离开,会不会与那有关?到了下午,俞悦终于拨通卓凡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关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收到了她爸爸的电话,“悦悦,我和你妈到酒店来看阿慎了……”
俞悦一听,离开从椅子上跳起来,“爸妈,阿慎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恐怕不太方便……”
“悦悦,你在说什么呀,阿慎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不方便?”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不过,我们按了好多次门铃,都没有人应。然后啊,我们到前台去问,你知道前台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也许疑惑于卓凡突然请长假的事情中,俞悦莫名紧张起来,拿电话的手上都是汗。
“前台跟我和你妈说,阿慎已经退房了!”
“什么?!”俞悦急忙说,“你们等一下,我马上过来。”俞悦着急挂了电话,交代了一句,就跑出去了。
到酒店的时候,俞悦的爸妈已在前厅休息区等候许久,看到俞悦,远远地朝俞悦招手,脸上要多担心有多担心。
“怎么回事?”俞悦刚问完,就奔到前台问清楚了缘由。原来阿慎一天前就已经退房,这么干脆利落,也没有跟俞悦说一声。这么多天俞悦还在为检查的事情生气,可是生完气回头,才发现阿慎早就已经消失了。
俞悦苦笑,怎么一天之内,身边的两个人都不见了。消失地这么突然又匆忙。俞悦强忍住心里的不满,对二老和颜悦色道,“我刚给阿慎打了电话了,他出去办事了,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等他忙完回来,我们一起回去看你们,好吗?”
好不容易哄走了二老,俞悦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开始细想发生的事。
俞悦想了很久,也只是觉得,阿慎大概是因为和自己闹别扭,所以才躲起来。可是阿慎从来没什么地方可去,失忆之后,就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能去哪?
俞悦开车驶回阿慎的别墅,在门口停下。此时隔壁张婶急忙跑过来,手上提着个袋子,“俞小姐,俞小姐,看到你就太好了。这个还给慎博士。”张婶把袋子送到俞悦手上,俞悦一看,袋子里是几本书。
“上次啊,我家老王问慎博士借了几本书,见你们这阵子都没回来,所以一直拖着没还,俞小姐可别见外。”张婶赔笑道。
“哪里的话,当然不会。阿慎认生地很,难得还能借书给你们。”俞悦说道。
“你说什么呀,俞小姐。慎博士可比以前要亲人多了,那天见到我们还主动打招呼了呢。”张婶端庄地笑,眼角因为笑意扫出层层鱼尾纹。
“你说什么?慎博士主动跟你们打招呼?什么时候的事?”俞悦追问。
“就是那天,你们俩一起回来的时候是傍晚,就在那天下午两点左右。我家老张看到慎博士,就问他借了这几本书。”
俞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那天下午她和阿慎一直在一起。俞悦仿佛察觉到,手上拎着的书变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