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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纪青盈叫了一声,然而在这样的秋风夜雨之中,她喉咙又肿痛难当,能听见的人大概只有半步之后的绿萝。
不过太子也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此时此刻还觉得她能来回走动的人大约只有纪青盈自己,在旁人眼里所看见的这位纪昭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樱唇几乎没了血色,几日不见,那精致优美的下颌越发削瘦尖尖,整个人伶仃憔悴得风吹得倒,好像随时都会跌跤。
“胡闹!”太子大步到了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什么天气?居然还敢出来?”
旁边绿萝绿竹早就战兢不已,赶紧扶着脚步虚浮的纪青盈回到堂屋里,太子看着越怒:“行了。”直接展臂一揽,将纪青盈打横抱了,几步就回到寝阁内再将她放回床榻,同时向外看了一眼。绿萝和绿竹立刻跪倒请罪:“奴婢疏忽,奴婢有罪!”
“殿下——”纪青盈忙伸手去拉太子的袖子,“是我非要出去……”
太子没理会她,只是向德海公公一挥手,德海公公立刻带着绿萝绿竹退出门外,是教训是安排,纪青盈听不见也顾不上了。她刚才叫冷风冷雨一激,身上虽然难受,神志暂时还算清醒,又挣扎着坐起来:“殿下,小苜蓿……”
太子坐在她床边,仍旧冷着脸:“孤叫人去找了。”
纪青盈听到这句“叫人去找了”,立刻心里就松下来:“多谢殿下——咳咳咳……”喉咙一痒,又咳嗽起来。
“笨蛋。”太子骂了一句,但还是伸手去给她轻轻拍了拍背,又递了水给她,“遇事这么慌,能成什么事?”
“我没事。”纪青盈喝了几口热水,喉咙舒服了些,“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数?”太子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形,自己知道么?”
纪青盈也知道自己刚才是着急了,但是到底仗着是有存档的,淋个雨怕什么,说不定读档之后好好对症下药还能少病几天。不过这理由又不能说出口,而太子眼前这个态度……
算是鬼使神差地,纪青盈最终含糊地应了一句:“反正殿下身边也不缺人侍奉,我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一次?”太子淡淡望向她,刚才那一点责备已经没了,恢复了惯常的不动声色。
纪青盈低了头,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失言,同时身上的燥热与酸痛疲惫也开始重新涌上,脸上便有些倦意:“殿下我错了。”
“纪小怂。”太子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赶紧休息罢。病成这样还胡思乱想什么,孤近来忙的很。”
纪青盈只觉得太子手干燥而温暖,在她这样生病难受的时候,竟然格外想多靠一下,可是好像这样的想法又很奇怪,也不敢说什么,索性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
两人对峙了两三秒,还是太子先移开了目光,向外问道:“药煎好了吗?”
“殿下。”德海公公轻步将汤药和蜜饯送进来,又躬身退出。
“好好吃药。”太子将汤药吹了吹,便整碗递给纪青盈,“不是太热,直接喝了罢。”
纪青盈已经连续五六天喝药比喝水还多,这味道闻着都恶心,接过来就皱了眉。
“听话。”太子的声音低了些,又亲自去开了下午德海公公送过来的红漆蜜饯盒子,看着纪青盈咬牙闭眼将温热的汤药一口气灌下去,便直接拈了一颗梅子送到她嘴边。
纪青盈张口吃了,整个人都热热地更加发烧,也不知道因着发汗的汤药或者身上的感冒,还是此刻太子淡淡的柔和,总之她的双颊又泛起了绯色。
太子忍不住伸手又去摸她的脸颊:“风寒也能一病五六日,你的武艺真是白练了。”
纪青盈含着梅子不便言语,而实际上也是无言以对,难道能说这可能是升级奖励的副作用么,于是也只能继续蔫蔫地看着太子。
太子不是话多的人,坐了坐也没有再多叮嘱,只是又静静陪了她片刻,看着她重新躺下休息,才在德海公公的提醒下起身回重华殿,而纪青盈在药力的作用下也是倦意愈重,待太子走了就又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就沉得多,纪青盈次日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小苜蓿已经回到了身边。
“昭容。”小苜蓿脸上神色还算镇定,没有带出太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
“你怎么样了?”纪青盈此刻身上也清爽了写,喉咙虽然还疼,却能明显感觉到肺火拔除得差不多,大约是感冒好转了不少。
“奴婢没事。”小苜蓿摇了摇头,一面服侍纪青盈起身盥洗,一面简单说了一下前一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因着纪青盈连番晋升,在太子面前又恩宠无双,负责宫眷内务的尚务司自然格外想要恭维巴结梦蝶轩,这几个月的月例之中就有超过仪制应有的供奉。而这个月因为有一批蜀锦和苏绣的贡品分到东宫,其中四匹凤穿牡丹、百鸟朝凤之类的图案都应该是给太子妃的,但是却被误送到了梦蝶轩。
再说白了,就是昭华殿拿着“恃宠生骄”“逾制”之类的借口找茬,小苜蓿在梦蝶轩是有掌事宫女,责任也是第一位的。但是被扣了半日,并没有吃什么大亏,回话的时候跪的久了些,后来又被太子妃下令打发去四时馆,被推搡了几下。
四时馆是宫里的衣物饰品管理之处,大至床帏窗帘地毯,小至荷包手帕汗巾,所有六宫众人的衣物用品从制作到清洁,皆有人分类负责。因为大盛皇宫之中不留罪奴,所以即便是四时馆的宫人也都是出身清白的劳役,只不过在四时馆劳作辛苦,又几乎没有什么升迁机会,自然是人人都不愿意去的。小苜蓿前一日下午被送了过去,晚上德海公公就亲自将她又找了回来,整个过程就算是虚惊一场。
纪青盈点点头,叮嘱小苜蓿以后不可单独出门回话,又叫她好好休息,也就不再多问了。
所谓杀鸡儆猴,大概就这么个意思。梦蝶轩是不是什么逾制的东西,要追责也应改责问尚务司和四时馆,梦蝶轩的人只是接东西的,哪里能够决定送来的东西是什么。太子妃只是找茬而已,但她有些不确定的是,太子妃是看着如今似乎太子的兴转向了薄良媛,还是这只是出于傅贵妃的投石问路?
如果是后者,那这动静又太小了,并不像傅贵妃通常的手笔。
不过纪青盈稍微想一想也就暂时放下,见招拆招才是宫斗真理,提前想那么多完全没用,还是好好调养身体才要紧。
太子探望过那一次之后并没有再到梦蝶轩,但德海公公却是每日都送了新鲜的点心和蜜饯果子,纪青盈吃的开心,就越发不将那些什么薄良媛进幸,虞奉仪求见等等的争宠流言放在心上了。
八月初五,休息了小半个月的纪青盈终于痊愈,便与其他妃嫔一起,到昭华殿向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换了秋季的牡丹繁绣宫衣,愈发富贵端庄,虽然与太子的关系毫无好转,但秀丽面孔上微微含笑,眉目回转、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气魄,倒与傅贵妃更加相似了。
这当中的原因倒也简单,就在起那一天刚刚传来消息,夏贤妃在侍奉之时被肃帝当面斥责了几句,御驾深夜离开玉韶宫,转向蘅芳宫。如今协理六宫的权柄虽然并没有从夏贤妃手中立刻收回,但蘅芳宫还是重新得到了肃帝独一无二的恩宠爱重,傅贵妃再度无头无双。
不过,此时的纪青盈并不是那么惊慌担忧了。手里的存档、升级的技能等等固然是她自保的资本,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是因着看见了太子向她的恩宠。
不论这个腹黑变态的家伙到底是多么难以掌握,他待她好,还是真的。
“诸位姐妹,今秋有些阴冷,诸位还是要自己保重身体才是。”太子妃端着一个缠枝牡丹的玉釉茶碗,端庄含笑,“毕竟个身为东宫妃嫔,入侍天家,身体康健才是服侍殿下的资本。若是自己身子都不好,又如何能恪尽妃嫔本分呢。”言罢,看了一眼纪青盈。
纪青盈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还是跟着众人微微欠身应了:“是。”
“十一月初六,是元舜太子殿下的忌日,初九则是皇后娘娘的忌日。”太子妃倒也没有再向着纪青盈多说什么,而是换了个更要紧的话题,“贵妃娘娘昨日里传了口谕过来,因为皇上近来睡眠不安,实在是思念先皇后与先太子,今年会做大祭。所以咱们东宫妃嫔要与皇上的六宫妃嫔们一起,手抄经文,并轮流到祈元殿诵经祈福。”顿一顿,又环视众人,笑意转冷,“若有人在这件大事上怠慢,本宫是绝不会轻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