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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马婆子闹那档子事,曹氏特准了马大脚回家,紧接听闻马婆子弄死两人自己也上吊了。曹氏和庄瑚忙府里的事,没脱得身去管理,让大姑爷查士德一路打探。
应曹氏的吩咐,庄瑚赶到马婆子家,屋里内外没挂白,倒与平常一般。庄瑚和刀凤假惺惺的走到院外门边敲门。过好一会子,门缝里遮来个影子,不开门亦不作声,再一会子,马大脚开门了,头眼看见她,两眼哭得跟红桃子似的,穿一件臃肿陈旧的厚袍子,腰间系一根黄麻布,头上也围一挂麻孝,稀松不整的发根插有一朵白花儿。
这情景,庄瑚和刀凤心中知:马婆子真死了。
马大脚见大姑娘,泪未干尽又掉,双腿习惯的直跪下来,实实磕三个响头。
庄瑚让刀凤赶紧扶起来。
庄瑚四下游移目光,闪烁地对马大脚道:“你们家这怎么了?”
马大脚哭道:“我妈去了!”
庄瑚伸手过去想搭马大脚的手,临手背又收回来,只拉在她衣袖上,直是往院内走。刀凤识趣,在后头关门。
进院子。马家院子与平常人家无异,满院堆积杂物、些许绿植、石磨子什么的,庄瑚也不愿意多瞧,见刀凤关好了门,她才松开马大脚的手袖,道:“过几日是新年了,太太惦记你妈做的衣裳。我说我今日得闲儿出来走走,顺道儿帮取回去。不知能做好几件儿,谁想竟发生这样的事。”
马大脚握着一张麻布手绢,紧是捂嘴哭。
庄瑚又道:“你别哭呀,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马大脚堆起两条眉毛,皱得一脸难受,又跪下,摇头道:“我妈让我在外头守着不给进去。后来把那两人弄死了。她自个儿撕了床盖布成绳,悬在梁上,勾上去吊死了。我听到凳子倒地,没敢进去瞧;我爹也被赶在外头守着,他在院子角儿抽烟呢,也听到了。我爹到门角瞧两眼,看到我妈的脚跟子都不动了。”
庄瑚和刀凤显得十分震惊。
马大脚道:“我爹怕我知道,又让我在门外死守着不给进。他进去把我妈放下来,盖好了脸面才叫我进去。后来我看到大姑爷也来了,许了我们几两银子。大姑爷说让我们好生葬了我妈,这等事牵扯了人命不能张扬。”
庄瑚听到查士德给银子,心中又恨又怒,这种事最好不要参与,他来瞧罢了,怎留下银子给人呢?不是活留证据么?
庄瑚赶紧拉住马大脚的手道:“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马大脚不敢欺瞒,应了句:“是有几两。”便转头去屋内,一会儿出来,手里托一块布包手绢儿,打开看到是有几两白银。
庄瑚没接手,示意刀凤接过来。
庄瑚道:“这些银子也太小气了。我回去给你换个大的来。这银子我先替你收着。”
马大脚感激,又是跪下。庄瑚不忍,亲自扶她起来。因见到她老父亲依在堂门口,顺看了一眼,勾头点了下礼,庄瑚才对马大脚道:“这么说你们家里出了三条人命吶!官府追查下来,你们一家几口都得端了去。起先人还好好的在我们府上治,你妈说这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们才放的。这会子怎么说的?那官上来过人没有?”
马大脚摇头。
庄瑚知马大脚头脑简单,问也问不出几句要紧的来,故向前走几步,靠近她老父亲。
对老马头道:“死人要验身子,呈上秧书没有呢?”
老马头哭道:“哪里敢张扬呀!大姑爷都说了,这样的事杀掉我们全家都有的赔!眼下只悄悄的在屋里让闺女儿哭几声,显一显孝心罢了。”
庄瑚道:“那下葬怎么办呐?”
老马头道:“实在办不来,就在床底下刨一坑来,卷卷就堆进去了。”
庄瑚惊呼一口气,禁不住身心震颤。
刀凤随声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老马头扭头向里面,大概是指人安藏里头的意思,他没作声。
马大脚见庄瑚主仆站久了,忽然想起没招呼进门,便扬起手往里请。庄瑚哪想进去呢?巴不得问完了话,交代完了事走人。
庄瑚道:“看来今年我们府上没那福气用你妈做的新年衣裳了。老太太期望的紧呢!既这样,我就不久留了,你作为女儿有孝心再表一表吧!方是母女一家人的意思。”
马大脚深蹲礼送,庄瑚示意她不必动脚。
一路出马家院门,刀凤按捺不住担忧,低声对庄瑚道:“姑娘,埋了马婆子不管用啊,那两人但凡一根头发露出去,事儿就完不了。何况这一小地儿埋三个人,哪能掩得住?你想一只瘟鸡死了,掘地三尺埋掉还发出臭气呢!保不准不被疑。届时东窗事发,查下来又得……”
庄瑚经过事的人,怎想不到?想到了,只是一时没个头绪。
于是,庄瑚问刀凤:“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刀凤道:“那两人不是郊外刘宅的人么?怎么出来的,就让怎么回去。到底撕扯起来是他们两家人的事儿。我们不参与,倒还要让人去透风儿报给官府。让官府到那里抓现形,那时,即便说我们府上有过牵连,人毕竟是马家人,地儿是在郊外刘宅,与我们无干了。这样算来,我们才干净得。不然,姑娘你瞧瞧,婆子跟我们府上有往来,死了,另外两人出入过我们府上,也死了,如今隔那么近的街,说不清楚的。”
庄瑚听这些分析,频频点头,到了门口停下,又问刀凤:“你的意思让马大脚跟他爹护那两具死尸去刘宅?”
刀凤挑眉笑道:“姑娘是急糊涂了。单让他们去送,麻烦不说,还吃大罪过,他们断是不依的。只跟他们讲,与其悄悄摸摸埋了婆子,不如光明正大捅出去,到刘宅往死里敲他们一笔,推说那两人穷凶恶极了要来混杀婆子,婆子为自保与他们拼命,两人因此受伤,马婆子不敌二人手,被勒死了。父女二人送两具尸体去的同时,还得把马婆子尸体也一同带去,后头官府真来查,眼见为实,抵是抵赖不脱的。马家得了银子,又能光明正大办丧事,一箭双雕啊!”
庄瑚听完,心喜拍手,赞刀凤:“还是你想的周到,换剑秋那丫头来,我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刀凤很不好意思勾头,满足笑答:“姑娘是急了,不然想的比我还周到。”
如此,庄瑚再进马家院子,将那父女二人叫到偏屋,如此这般与他们说。开先,父女二人害怕不依,终究耐不住庄瑚主仆诱导,松口答应这样办。
后头,庄瑚让刀凤带马大脚去马车行叫车,自己倒先回庄府,想尽快给曹氏知会一声。
几乎马不停蹄,庄瑚赶着脚走回来,因害怕从北府后门进被人见到起疑,遂而绕过两三个路口街道从大门首进。一进府门,正好见到庄禄和查士德,两人也从外头回来。
庄瑚一问才知,二人一早出去忙生意上的事儿,再者去官府熟人那边走门,为的是打听关先生和阿玉的下落。里头七七八八的言语,每个人口径不太一样,庄瑚也没多大心思听,只告诉庄禄和查士德别管这事儿了。同路回北府,庄瑚把自己办马婆子家那事给两人说。
听庄瑚说完,庄禄没言语。
查士德是力挺自己媳妇儿,当庄禄的面赞:“瑚儿想得细致。该这么办的。”
庄禄是担忧中间有差错,局势把控不了,只听他对查士德道:“既这样,你到官府去说一声。”
庄瑚未等查士德哈腰应,急拉住他,对庄禄道:“老爷,这事儿士德不能去!你想,我们府上的人才用这法子脱关系,又浑进去,到时有口也说不清,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要我说,到外头叫个路人去报就完了。”
庄禄想想也是。
庄瑚原本想过去给曹氏说,既然给二老爷说了,想必也不用过去言语,便求庄禄道:“老爷,这事儿我还要不要去给太太回一声?”
庄禄自头夜被曹氏折腾,心中不乐,此刻听闻给她报说,便火冒冒甩袖子道:“甭去了!这事儿你做主就行。她的能耐就在院子里折腾。”
庄瑚应了声,果然不去,夫妻二人目送庄禄回北府。
等庄禄走远,庄瑚拿出那包银子,使力掷在查士德身上,查士德无辜地捡起来,一看是自己给马大脚的,便嬉皮笑脸道:“小气不是?我撒个死人钱你也去要回来!”
庄瑚指着查士德,皱起鼻子道:“你的脑袋昨日没带出门?连丫头子都知道,我们府上要避开牵连,你倒好,留下银子!银子底下还有号儿呢!”
查士德一脸无奈,倒过手中的银子看,只见那银子底下有印字号。
查士德收下银子,点头道歉,又道:“那我再给二老爷说去!”
庄瑚扯住他:“德行!嫌不够乱的!你跟二老爷去说什么?赶紧跟我回去!”查士德任由庄瑚拉回东府,路上,庄瑚还把寿膳房蜿秽太监来讨银子的事给他说了。
夫妻二人嘀嘀咕咕,回到自己院中不提。不多久,刀凤回来报,说马大脚的马车定好了,父女二人打算天黑送去。此事算是有个结局,庄瑚和查士德稍稍安心。
那时,剑秋走进来给庄瑚报话。大约说些有关桃芹的事儿。
剑秋道:“按姑娘的话我后头悄悄跟去,蓦阑果然是派桃芹去滚园那边找臭草去了。只不过,这桃芹看起来不似那样胆小。趁没人,还与一个男人拉拉扯扯,行为不够检点了。”
庄瑚诧异:“既然好心为姐儿讨药,让她拉去吧!你又没抓个现形,人家也没脱鞋露脚的,兴许别人欠赌钱讨债拉扯,谁说得清楚?”
剑秋尴尬一笑,便不说了。
原本剑秋想回来报告领赞赏,哪料庄瑚一路气到家,心系在马婆子家又系在丈夫身上,没得空余的情绪应对这些,更管不得剑秋的辛苦跑腿了。剑秋心中略是不满,闷闷的从庄瑚屋里出去,到外头,正好看到刀凤从丫头子手中接过茶盘,要端进去呢!
剑秋的脚蹭了过去,想逗拦刀凤一脚,哪想刀凤警觉,闪开了。
刀凤骂:“贼蹄子,才刚去会见什么人了?你这双腿脚竟合不拢了!”
剑秋啐一口,满脸通红道:“不要脸的烂肉,你才合不拢了!”又笑吟吟凑近刀凤:“大姑娘看起来不太高兴。”
刀凤轻蔑地瞟她一眼,道:“你没领到什么好儿吧?”
剑秋哼出声来。
刀凤可是帮庄瑚办了件大事,算起来是头功啊,比起剑秋,自己亮脸多了,便骄傲媚起眼色对剑秋道:“我可替姑娘办了大事儿。姑娘高兴着呢!”
说完,刀凤捧茶进去了。
剑秋的心恨得直想挠破,浑身到脚使劲跺,转身出去了。
到了院门外头,看到几个丫头子在鸟笼子底下说话,也听不是十分清楚,依稀有些声音提及到篱竹园。
剑秋受了大姑娘的冷落,浑身不自在呢,正想找人出气,故此,冲过去拧住一个丫头的耳朵,恨道:“都是白吃闲得磨牙,有功夫嚼舌根,后头那狼狗笼子喂过没有!仔细我剁烂你们的腿喂狗去!”
丫头哎呀哎呀直叫疼,姐姐长姐姐短的求饶。
剑秋冷笑道:“知道疼了?不疼没得记性乱嚼舌根!”
丫头子冤道:“姐姐饶了我吧,我们没嚼舌根,外头人说太太跟篱竹园的人闹起来了,我们只是奇怪而已。”
剑秋听毕,松开手,丫头子趁机赶紧跑了。
剑秋思前想后,大姑娘不安乐,自己白跑了一趟事还落不见好,倒给刀凤机会立功了。眼下曹氏跟篱竹园闹,按以往的看,曹氏多半要吃亏,毕竟篱竹园有个会功夫的在呢!
深想,大姑娘跟曹氏走得近,曹氏受委屈,大姑娘知道了不挺身,到时不好说话了。于是,剑秋当机立断转身回屋,打算报告给庄瑚。
那时,庄瑚正低语给查士德讲马婆子家事,夫妻二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刀凤精神满满站在炕边伺候。
剑秋进来,几人愣了半分,没等庄瑚等人言语,剑秋先见过礼,再说:“大姑娘,太太去篱竹园,听说吃亏了。”
庄瑚握住杯子,手悬在半空,听了话也不动。
剑秋又道:“话都传到我们这儿来了。”
庄瑚厌烦地将杯子打在桌上,洒出一泼的茶水。
刀凤笑道:“谁乱传的话,太太早先说了过去问话。怎就吃亏了!”
庄瑚叹了一声,慢条斯理从炕上起身,大致是要去北府瞧瞧。临出门前,不忘给查士德留话:“今日正好也没别的事,你出去把银子收回来。打点好了之后,赶在年前把银子送到里头去!这事儿你自个儿仔细了,我可说了狠话,合不满那钱,把你们海宁查家老宅抵出去。”
查士德愣望庄瑚出去的身影,半天憋出一句:“我那一大家子住哪儿啊?”
庄瑚或是听见了,或是没听见,没回查士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