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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世上有几种药,是可以打乱人的记忆,帮助人忘记一些事情的。然而这些禁药,天下间唯独只有两样,一样在无忧老人手中,他二十多年前就用了,另外一瓶在墨子渊的手里,怕也是到不了我们手上,但是我还知道有一种蛊虫,叫做忘忧蛊。人只要让蛊虫爬入自己体内,以血寄养,就会忘记心中烦忧之事!我很清楚,回到帝拓之后,你一直在养,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凤天翰的话,说的很直白,几乎就是直接便点到了重心。
闽越眉梢皱了皱,心头也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并不知道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老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忘忧蛊是很难养成的,主要是因为蛊虫的虫卵很难求,他也是七年前偶尔得到了一颗虫卵。
而也的确就是在不日之前,他开始养了。
因为他觉得王现在的样子,真的太……尽管王并不说什么,但是他知道王心里难受。他想过这东西是不是能够帮上王的忙,毕竟宿主将这蛊虫养在自己体内,只需要用血去寄养,但是并不会用掉太多的血,只要平日里多吃些补品就是了,对王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将这东西拿出来,甚至都不敢在王的面前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但总之就是不敢。眼下老王爷竟然直接提起,这让他心头也有些慌乱。
他开口询问:“老王爷,您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件事情极为机密,属下可是谁都没有说!”
就算是好兄弟阎烈,他也一个字都没有提,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所以也没有多话。
凤天翰闻言,很快地看了一眼,开口道:“本王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东西你现在养好了吗?”
“养好了!”闽越点了点头,事实上已经养好了好几天了,但是他也没敢有什么动作,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王的意思。
他这话一出,凤天翰满意地点头。
旋即他开口道:“既然养好了,就把蛊虫给我。”
“老王爷,您……”闽越抬头看着对方,这时候也吃不准对方是打着什么主意,老王爷要走蛊虫做什么?是打算给王,还是有别的打算?或者老王爷并不赞成自己这么做,怕自己忍不住做出来什么荒唐的事情,所以打算先将东西要走,防患于未然?看他的眼神看过来,眸中带着迟疑和几分疑惑,凤天翰也不瞒他,直接便开口道:“既然你不敢送到王儿面前,那么这东西,就由我亲自拿去给王儿,有些事情不该记得,就应该忘记掉,多纠缠无益,本王相信,王儿也是聪明人,不会拒绝你我的好意!”
他这话一出,闽越登时也沉默了,但最终还是在犹豫之中,缓缓地伸出手,在袖中掏出来一个瓷瓶,将手中的那东西,交给了对方。
也好,反正他也觉得这东西是应该给王,只是他并不敢。
这时候老王爷既然也跟他是一个想法,并且老王爷愿意代劳交给王,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自己也不必每日纠结要不要将这东西交给王。而且,老王爷说话,在王的面前,一定比自己说话有用。至于到底要不要用这东西,就看王自己了。
凤天翰来找闽越,也就是为了手中的蛊虫,闽越将蛊虫交给他之后,他不再犹疑,二话不说,便直接往御书房而去。
进了御书房,门外的人都没有通报,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他进门之前,走路的脚步声和落地的频度声音,摄政王殿下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不必多看,便知道是谁来了。随着的脚步声将近,他抬眼,那双魔瞳看向从门外进来的人:“父王!”
打完招呼之后,他就等着对方开口。
父王无事是不会来打扰自己的,尤其是自己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对方竟这时候来了,那便就是说明,父皇眼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凤天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凤无俦跟前的奏折,问了他一句:“你眼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父王有事请说!”凤无俦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便也就是直接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很显然,他便是觉得眼下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事件,需要凤天翰将自己心中的话憋住,缓缓再论。凤天翰看他这样干脆,便也不再犹豫,大步上前,走到御案之间,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案上。
然后后退一步,跟自己的儿子对视。
凤无俦颔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瓷瓶,旋即抬眼看向凤天翰,对着对方的下文,等着对方交待瓷瓶里面是什么。
父子对视了数秒之后,凤天翰忽然开了口:“王儿,父王认为你需要这东西!”
“这是什么?”凤无俦伸出手,将面前的瓷瓶拿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端详,并没有立即就将瓷瓶打开。是直接等着对方的回话。
有些瓷瓶里面,是可以装着蛊毒和毒烟,只要打开瓷瓶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就会很快地跑出来伤人,这一点凤无俦自然知晓,故而,凤天翰还未说出这是什么东西,他便也没有直接打开的意图。
对于凤无俦的这个问题,凤天翰也算是坦荡。
对视之间,他很快地开口道:“王儿你见多识广,一定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忘忧蛊!”
他这话一出,凤无俦拿着瓷瓶的手,微微顿了顿,凝眸看向凤天翰,等着对方的下文。
见凤无俦拿到瓷瓶,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凤天翰眉梢微微一皱,王儿的这个反应,可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反应。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要说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其他的都不必多话,王儿就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甚至他直接就用了,也不会多问自己一句。
见对方盯着自己,凤天翰也很快地跟他对视,开口道:“怎么,王儿不明白父王的意思吗?”
“孤该明白吗?”凤无俦反问了一句,浓眉微微皱起,眉宇中是天生的威严霸凛,还有几分淡淡讥诮。不待凤天翰再一次开口,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瓷瓶,再一次凝眸看向对方,魔魅冷醇的声线,缓缓问道,“在父王眼中,孤当有多脆弱,才需要这东西?”
忘忧蛊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会让人忘记心中所有烦忧,忘记所有不应该记挂的事情,从此无伤无痛,不拔除体内的蛊虫,就永远不会记得令自己不快的过往。但是,在父王的眼中,他已经需要用这东西了么?
他这话一出,凤天翰眉梢一凝,看他的眼神微冷:“王儿,你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你是不是真的无事无伤,这一点本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蛊虫对你来说有益,相信你应当明白,父王是为了你好!”
忘忧蛊对人体根本没有任何伤害,忘记不开心的事情,这在凤天翰看来,自然是为了凤无俦好。
对方这段时日,尽管从来不提洛子夜,一直在强装无事,但是凤天翰心中清楚,他并不是真的无事。他也很清楚,对方纵然已经被伤到千疮百孔的心,在未来的某一日,依旧会因为那个洛子夜而动容,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故而,此刻,他这话,算是根本不给凤无俦丝毫回避的余地,直接便说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重心。
他这话说完,凤无俦一时间,竟没有开口。
父子对视,凤无俦没有再一次强调自己的坚强,强调自己并不需要这东西来忘记,那双魔瞳之中,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软弱的情绪。半晌之后,在凤天翰的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不明白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越发没底的时候,凤无俦终于开了口。
他威严霸凛的声线,魔魅磁性依旧,缓沉地道:“父王,你的心意并没有错。但孤并不要这东西,与其忘记她,孤宁愿是痛!”
是,与其忘记,他宁愿是痛。
他宁愿这被背弃的痛苦伴随终身,宁愿这不能得到圆满的情意永不能找到安放之所,他也不愿意忘记她。忘记,是比所有的苦痛,对他而言,更为沉重的惩罚和磨折。是他最不愿意承担的结果,所以,这忘忧蛊,不论如何,他不会用。
他这话一出,凤天翰一怔,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没想到对方已经执着到了这步田地,宁可是痛,也不愿意忘记?对视之间,凤天翰的声线,忽然软化了几许,轻声开口道:“王儿,你从来性格执拗,决定了什么事情,旁人都无法更改你的想法。但是这二十七年来,父王在你身上看到太过苦痛。作为父亲的角度,父王的确是希望你能借此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他这话,令凤无俦微微一怔。
父王说的并不错,漫长的岁月之中,他经历的的确是比许多人多上许多的苦痛,也看过天下间太多离合悲欢。成熟的年纪,他远比一般人睿智,也远比一般人经历得事情多。
不论是父皇当初的狠毒,母妃的自私,亲妹妹因为自己而毁容,成为天下仰望之人之前所经受过下属的背叛,虎落平阳犬类相欺的狼狈,还有洛子夜……
所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他似乎已经都经历了一遍。更多的经历与磨折,也只在他的身上,划上更成熟的年轮。似从此没有什么最难的事情,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但岁月和痛苦带给他的,并不是沧桑,而是更为内敛成熟,令他作为男人,能承担的更多。
凤天翰这话音落下之后,凤无俦薄唇微微扯了扯,缓沉地道:“父王的意思孤明白,父王放心,这些东西,孤都能够承担!这世上并没有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从来只看人是否愿意承担背负。有时候,有些痛楚,背负起来虽然令人痛至骨髓,恨不能立即死去,但……有时候,有些回忆也是可以翻出来,麻痹自己的,哪怕只是骗自己呢。”
他这话一出,嘴角泛出几分淡淡的讥诮来,那是自嘲的味道。
而自嘲之下,也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坚定,那是不可能被说服的讯号。他无法被人说服,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忘记洛子夜,因为这痛苦之中,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美好的记忆,哪怕那些都是假象,但在痛极的时候,翻出来回忆一下,心头也是暖的。
关于她的,快乐或是痛苦,都是她给的,也是他甘心承担的。
他怎么会选择忘记?又怎么舍得忘记?
凤天翰纵然是很希望对方听从自己的建议,但自己儿子的脾性,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知道的。这对视之间,看对方眸色如此坚定,不必多想,凤天翰这时候也是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对方了。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到了凤无俦桌案上的瓷瓶上。
轻声开口道:“即便你已经做出来这样的选择,但是父王依旧希望,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这蛊虫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你想开的想用,便用。若是实在不想用,父王也不会勉强你。父王只是希望你明白,人活一世已经太难,你这一生已经太难,如果可以,不要再过于为难自己!”
他的话说完,也不再等凤无俦回话,便转身往门外而去。
凤无俦闻言,魔瞳凝住片刻,盯着对方的背影。他自然知道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尽管自己并没有认同并按照父王的方式去做,但……
他沉声道:“多谢父王!”
凤天翰微微一顿,他心里明白,对方的这声谢,不仅仅是出于自己为了他考量,将这东西送到他面前,更多的,是在谢自己的尊重。事实上若是自己有心,一定要王儿将这东西服下,一定要对方将洛子夜那个祸害忘记掉,他根本不必过来征求对方的意见,随便寻个法子,让王儿服下就是了。
他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或者是任何手段,来强制性地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他这样的体贴,王儿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他摆了摆手,轻声道:“此事不必谢我!毕竟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有选择怎么去走的权利。解罗彧我借去用几天,过段日子还你!”
凤天翰只说了是用几天,他也是用这几天,好好地想想,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关于洛子夜的事情,是真的应该坚定地不让王儿知道,还是应该认同解罗彧的观点,让对方去对王儿说清楚?
他说完这话,便很快地出去了。
凤无俦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便收回了眼神。眼神再一次落到桌案上的瓷瓶上,他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桌案上的瓷瓶,抛入了不远处的火堆之中。千金难求的东西,对他而言若是没有用处,便是毫无价值。
同时,原本一直强制压抑着的心,也因为父王再一次提及她,而絮乱起来。
在她昏迷之时,他曾经答应过她,只要她能醒来,他便不再勉强束缚她,不再爱。那话说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痛极,如今想要自己做到,更是痛且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迫自己不再去关注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
克制住自己霸道的欲望,克制住自己的秉性,不让自己去冥吟啸的身边,将她抢过来。
不让自己自私自利地去破坏她的幸福。
她心中唯一想要的圣晶石,其实是冥吟啸所愿。当日他也曾经亲眼看见她在那人怀中笑靥如花。他明白什么样的情绪叫做嫉妒,叫做狂躁不安,他更明白自己有多想撕碎了冥吟啸,将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但他不能,他不想伤害她,不想再用自己的霸道去逼迫她。
敛下思绪,低下头,再一次埋首桌案上的奏折之中。
……
一个月之后。
一大早,当冥吟啸端着药,出现在洛子夜房中的时候。她看着门口的人,一双桃花眼染笑,是风流不正经的味道:“嬴烬,想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