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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后,我陪伴着他在梅林中散步,他突然说道:“听说,你今天喜欢看你那小书房的书了?”
我脚步没停,心,却微微顿了顿,道:“想起幼时父亲教我看书的事了,心有所感,就去了小书房。那些书都是父亲亲自选出来的。臣妾不知道西辽战事如何,只能通过这些书本来想念父亲。”
李宣停在一棵梅花树下,笑道:“竟是这样,皇后可知,赵将军忠君为国,刚打赢了一场胜仗,还砍下了西辽二皇子拉里克的首级。”
我假装不知,惊讶的说道:“真的?父亲身为大夏的大将军,这些原本就是本分。”
李宣又笑了笑,我总觉得他那笑声有些怪异,只见他折了一支梅花边在手里把玩着,边说道:“赵将军能坚守本分自然是好事。此番,他大败西辽,使得西辽元气大伤,朝堂上觉得可以就此机会和谈,皇后觉得呢?”
我听他这话意思,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了,我说:“当然不能和谈。”
话出口的一瞬间,我就感受到了两道锋利的视线,如雪般冷,如刀般利。
“皇后觉得和谈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雪花又纷纷扬扬的飘下了,而我却想到了西北的大雪,像鹅毛般,冷到人的骨子里。
“阿宣去过西北吗?”
李宣有些惊诧,怔愣道:“未曾。”
我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又问:“这雪花又小又美,文人们为它写了无数首赞词。可是阿宣,你觉得天下的雪都是一样的温度吗?”
“皇后,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李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我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西北的雪比鹅毛还要大,比寒冰还要冷。每年这个时候,在西北边境,不知道会有多少穷苦百姓冻死饿死。如果天灾为他们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痛苦,那么,人祸就为他们带来了心里上的绝望。我幼时跟父亲住在西北,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又冷又荒的,哪里比得上淮扬的春红柳绿,姹紫嫣然。我曾经亲眼看到,就在关外,西辽人骑着高大的骏马像黑云一般冲进城池里打草谷,可是皇上,你知道什么叫做打草谷吗?”
他默然不语,转身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我现在只希望这个人能站在一国之君的立场上去爱护他的百姓。
“西辽人来到大夏的土地上掳掠大夏百姓的粮食财物,这就叫做打草谷。你知道吗?他们不仅仅是抢夺财物,要是看见了貌美的姑娘或者是妇人,他们也会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当年,我年少轻狂,自以为会武功就可以像话本子中的大侠一样去行侠仗义。所以,我看到那些西辽人欺负我大夏百姓,我想也不想就举起我的长剑冲了过去。”
李宣猛地转头看向了我,“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我笑了笑,“你说的对,我打不过他们,杀了两个西辽人后,我就被他们给捉了。他们愤怒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因为,我杀了他们的同胞。一个男人举起了长刀想要割下我的头颅,却被一把长枪给阻止了。长枪刺穿了那把长刀,刺进了他的心脏,他的血喷在了我的脸上。”
“赵将军擅长枪法,是他救了你?”
“恩”我点头,“在我绝望的时候,是父亲带人冲了过来,他和那些将士杀了所有的西辽人,救了那群被掳的百姓,也救了我。回去后,父亲没有安慰我,而是打了我二十军棍。军棍打在身上很疼,但我没哭,我知道父亲是气坏了,气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气我不知天高地厚。母亲站在一旁,眼泪都留下来了,但是却没有来劝阻父亲。大哥和二哥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也没有劝阻父亲,却在事后为我找了最好的伤药。”
“阿宣,我恨西辽人,不是因为那二十军棍,也不是因为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上。我恨,他们明明只是荒凉草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拥有的土地比我大夏国少了不知多少倍,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敢来我大夏烧杀抢掠。我大夏如此繁盛,为何在这京中歌舞升平的同时,边陲百姓却饿的在啃树根,还要被别国的人侮辱,掠杀。这一次战争,不是我大夏主动打他们,而是他们先侵犯我们的,不把他们打痛,打残,怎能保我大夏百姓的安稳。”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终于觉得心里好过了很多,我期待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大夏的统治者,这一刻,没有阴谋算计,我对他敞开心扉,他会怎么做?
李宣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突然不敢直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西北边陲孤身一人与西辽搏杀的赵菀菀,似乎看到了淮扬岸边打马游春张扬肆意的赵菀菀,她越是光芒万丈,他越是觉得自己卑劣,越是想要毁了她。
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却黑暗阴翳,他们嫉妒世间的一切美好,也向往着世间的一切美好。所以,他们要将美好的事物变得与他们一样,掌控着,厌弃着,折磨着。
我看到了李宣眼中的复杂,也看到了他转过身子不与我对视。我垂下了眼睛,心底一片寂然。
我听到他说:“皇后,朕突然想起还有一些折子要批,就先离开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然后,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椒房殿,我没有向他行礼,也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挽留,我只是在他走后对疏影说道:“你去看看他要去哪里?又会歇在哪里?”
我一个人慢慢回了寝殿,等着疏影的消息。
后来,她回来了,她告诉我,李宣离开椒房殿后去了沁兰殿,不多时,沁兰殿的灯火全部熄灭了。
“砰”
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疏影,我记得我进宫的时候,酿了好些梅花酒埋在梅花树下。五年过去,梅花树长大了,酒,也应该能喝了。你去取些来。”
疏影听了,急的摇头,“娘娘,愁多酒伤身,您昨夜未曾休息好,今夜早些休息吧。”
我摇头,“今夜真冷,我要用酒来暖暖身子,疏影,你去取酒吧。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疏影没法,只得出去挖酒,路上碰上了归来的暗香,告诉了她此事。暗香望了寝殿大门一眼,叹道:“给娘娘取来吧,要是娘娘醉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至于明天早上的请安,就是抱恙不去,太后又能如何?疏影,你要记得,我们的娘娘是赵家的嫡女,只要赵家不败,这皇宫里,娘娘就永远不会败。”
“暗香,我明白了。哼,这皇宫里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现在就去取酒。”
“疏影,取了酒先温一温,毕竟,这大雪天的,冷酒伤身。你先去吧,我进去陪娘娘说会儿话。”
“恩,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