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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她打的是顾沉的私人电话。
这道女声很年轻,温软有礼,带着股和顾沉相似的矜贵气……重点是,自己不认识。
虽然最近男星出轨的新闻不胜枚举,周边同学劈腿的也多。但纪苒柚是相信顾沉的,相信得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听到那女声落罢,她怔忪片刻,鬼使神差地道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按断电话。
夜色渐迟。
远天寥落的灯火灭了几盏,剩下的微光忽明忽暗。全身冷到同一个温度,纪苒柚把手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块瓷砖上,正要起身离开,一串号码点亮屏幕。
没有乱接别人电话的习惯,纪苒柚准备下楼给某人,拿起来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熟悉的女声倾泻而出……
“柚子是你吗?打你电话没人接,想到你说你回老家去看祖爷爷了,打了楚冰河的电话。”
秦黛哽咽道:“你现在,方便吗?”
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家人开两辆车送来大一寝室的沈清扬相比,只带了堂哥的纪苒柚显得格外。
楚冰河和几个姑娘年龄差不多,混在各种圈子前沿知道不少新鲜事儿。每次他过来看自家妹妹,都会请寝室另外几个吃饭。不仅和她们相谈甚欢,还大哥哥一样互留了联系方式。
尤其,和秦黛。
当时纪苒柚还吐槽他说“泡妞不择手段”“我家黛比宝贝可对她家徐巍死心塌地了”,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柚子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乖,”纪苒柚退到楼梯口,靠在墙上听电话,嘴里呼出来的气遇冷变成一团团白雾,“黛比你怎么了?你哭了?别吓我,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纪苒柚潜意识猜测和徐巍有关。
但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这般的有关——
秦黛吸了吸鼻子:“我没哭,我慢慢说。”
从小到大,好像每个人每个阶段都会遇见一个像男孩子的女孩子。
在纪苒柚大学阶段对号入座的,自然是秦黛。
留及耳短发戴棒球帽的秦黛,穿大格子衬衫运动鞋的秦黛,打自己喜欢的篮球、踢足球的秦黛……不考虑体重地和柚子姑娘一起浪夜宵,跟学生会一群男生大大咧咧称爷道弟的秦黛……
偶尔会玩点电音吉他,偶尔会撩撩同专业的妹纸,偶尔会在骑自行车的时候放开双手,收获别人惊艳的目光……
自由自在,洒脱不羁。
秦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弄丢了自己。
是徐巍说他也喜欢二复,两个人相逢恨晚聊完《仕杀》《宦杀》的那个下午?还是聚会时候,他若有若无投到自己这个方向的视线?
二十岁的少年,眉眼英俊,压住眼角情愫暗生的状似无意,她要怎么抵挡?
“柚子你知道的……上大学之前,谈场恋在我的计划中,所以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后,我真的很努力地打算追求……”
楼梯间昏黄的灯光在脚尖落下一圈剪影,纪苒柚踢脚飘来晃去改变形状:“所以你表白了,结果被拒绝了?”
“我没有表白。”
“没表白?”纪苒柚眸光沉了沉,细软的喉咙跟着一滚,“你不要哭,你慢慢说,我有在听……”
如果真的流得出眼泪,那是极好。
可此刻,秦黛只感觉有一块石头,不对,是一个堪比万盛石林的石阵,从她心里弯弯绕绕一路堵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哭不出来,说话也含混不清。
像是陈述,更像自嘲。
“现在想想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只觉得好笑,要是我真的自以为自己那什么地告诉他,他估计也会觉得好笑或者无感吧……”
秦黛扯了扯唇角,接着道:“我可能是传说中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看到他在空间点名问答说喜欢穿裙子的女生,尝试换下衬衫牛仔裤……看到他说喜欢淡妆温婉款,开始用各式各样的护肤品化妆品替换大宝……
她开始和其他男生保持距离,把带钉跑鞋藏到箱底……
他学口琴,她学口琴……
他滑滑板,她学滑板……
“我希望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我希望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希望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他可不可以在一起——”
“你不要说话,你先冷静一下。”
轻声安抚住电话那端骤然激动的情绪,纪苒柚心里隐隐生出个不好的猜想。
她斟酌了好一会儿用词,小心翼翼地出声:“徐巍和你暧昧不假,但是你发现……其实,他喜欢的是别人?”
“不是别人。”秦黛摇摇头。
“艾玛那好,吓死我了。”
纪苒柚松一口气,故意用黯哑中带点东北味的口音调侃。
只是她那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彻底,秦黛真的恢复至无波无惊的嗓音,这样,缓缓传过来——
“他喜欢的,是程丝丝。”
原本以为自己无法接受。
秦黛说出口那刹那,恍然觉得——一个事实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努力拉了拉唇角,秦黛用朗读课文的语气朗读给纪苒柚听:“他真的喜欢程丝丝,是我今晚把他灌得半醉,告白之前,从他嘴里窃到的秘密。”
“以前聚会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有意无意是在看我,其实不是,他看的是程丝丝。”
“以前学化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喜欢那种漂亮精致的姑娘,我化了妆多收拾一下他会注意我,其实不是,他注意的是程丝丝。”
“你和男神在一起后,他和我聊得更多了……我以为他问寝室群那些好玩的事情,是想融入我的生活。其实不是,他想融入的是程丝丝的生活……而我,是程丝丝的室友。”
秦黛闭上眼睛,面颊淌过温热:“是程丝丝的生活。”
纪苒柚无言。
“他说,他喜欢程丝丝,觉得她像停歇在他心上的金丝雀,会虚荣,会手段,会心机,哪怕她身上有那些真真切切不好的世俗自私,他还是喜欢。”
“……”
“他说,他喜欢程丝丝,大概是从报道的那一天开始了……他看她一边打电话给她妈妈说学校很好,很多学长学姐帮忙搬行李,一边一个人拖着到她腰的大箱子汗流浃背……”
“……”
“他说,她永远会在他表白前一天找到新男友,巧笑倩兮介绍给大家……他看她和陶冶分分合合,对陶冶得飞蛾扑火,却没有办法伸手拉一把……终于陶冶被处分,她却要走了。”
“……”
“他说,他真的真的很喜欢程丝丝。一直喜欢,一直说不出口。”
“……”
复述到最后,秦黛泣不成声:“我真的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可惜自己的机会成本成了沉没成本……大学最初最好的两年,一直喜欢他,一直说不出口。”
“一直喜欢他……最后,还要听他说他多么多么喜欢别的她。”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纪苒柚也不追问。
她安安静静等待,等秦黛放开捂紧的麦克风,开口是一唾:“我特么当时还笑着说他痴情,结了账扶他回寝室让易听风来接!靠!”
“我特么竟然没打他一顿真特么怂包!!”
告白不成打一顿可以理解。
可是,你白都没有机会告啊……
纪苒柚心里发酸,嘴上却是发笑:“你是刚刚把自己哭疼了吧。”
“我没哭。”秦黛矢口否认。
纪苒柚明显不信:“真没有?”
“真没有柚子你特么烦不烦!!”
秦黛明显恼了:“任何人强睁眼睛三十秒不闭都会流眼泪你又不是不知道!!宋仲基南柱赫张继科迪玛希,我老公团那么多,挨个临幸不缺他一个!哭毛啊哭!真后悔给你打电话!!挂了!!自己滚去找男神嗲嗲说我坏话!!”
“嘟嘟嘟……”
秦黛说挂挂,纪苒柚也不生气。
点开和黛比宝贝的微信聊天框,她一句“早点睡,乖,什么事睡一觉好了”还在发送中——
“啪嗒”,剔透一滴热泪落到屏幕溅开,凝聚起来的凸状球面放大那几秒的话。
纪苒柚站在原地,余光略过白漆墙壁上十年前,九年前,八年前……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红红绿绿带着年代感的挂历,难过裹着眼泪来势汹汹,陡然间,铺天盖地……
为什么黛比宝贝喜欢的徐巍喜欢程丝丝?
为什么祖爷爷可以把几十年一辈子忘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顾沉不接电话?
为什么她开始看得懂家里亲戚的嘴脸,看得懂人心不由己,看得懂很多很多坎坷不容易……
明明,明明,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看懂了好多大人的事……
她可不可以不要理想不要情不要功成名。
她可不可以做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活在父母的荫庇宠里,永远上学折纸、放学弹弹珠买塑料做的五毛小吃……
二复v:长大,是件很残酷的事。
北-京时间017年1月14日,晚上:。
微博下评论得热火朝天,纪苒柚握着手机,孤单一个人在c市一座山居楼顶楼狭窄的楼梯间。
他不在身边,没有接电话。可她还是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抱抱他。
不是表情字符的那种拥抱,是像她坐在地上屈腿抱膝盖的那种抱,那种可以把眼睛贴在膝盖窝里的抱。
顾沉,你听到了吗?
………
覃赟和顾静影都等不起。
抑或,覃赟和顾静影的状态,从来都是在等顾静影点头而已。
顾静影从医院出来的第二天,带着覃赟回了顾家。顾爸爸以考量女婿的标准和覃赟聊天,拉上顾沉“学习”作陪。
“哪个行业未来如何”“哪家公司老总又爆出了什么丑闻影响股价”……顾沉以往会认真听,至少表面上会做样子。
可今晚,他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