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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干枯而荒凉的土地,有着低矮的丘陵和饱经风蚀、贫瘠无比的砂地。他们越过干如枯骨的河床,马匹赖以维生的只有褐黄坚韧的恶魔草,它们丛生于岩石下、枯树底。索兰达派斥侯趋前探查,但他们既没找到绿洲,也没发现敌人,唯有枯浅凝滞、曝于烈日的咸水池。而越是深入荒原,这样的咸沙窝子也越来越小,池与池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长。
索兰达和她的军队已经在沙漠里行进了半个月,沿途击退几拨来偷袭的砂骑,却始终没遇到主力。她发现几个大型堡垒都已被黄沙覆盖,那些曾经灯火通明的土堡如今只剩下半壁残垣,高大的马棚从顶端向下塌陷,但里面没有压死的马匹,显然是砂骑们放弃了堡垒。从土堡被沙子掩埋的程度来看,他们并非因为索兰达的到来而逃走,原因只剩一个——水。在砂骑国,水就跟金子一样珍贵,人们狂热地守护着水源。他们一向坚守着自己的领地,是什么让这些大好的沙堡沦陷在了黄沙的手中呢?
看着眼前干涸皲裂的河床,索兰达突然明白了,他们的水源在枯竭!
索兰达可以想象那场面:酒最先喝完,之后没多久,发酵马奶也见了底,接着是面包和肉干。干渴带来的恐慌缠绕着每一个人,强者开始洗劫弱小,大人变卖小孩,最先倒下的是老人,然后是孩子和女人,等到人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数和马匹几近相当的时候,他们开始迁徙,从这个沙堡到那个沙堡,运气好的没走几步就死了,不走运的走过几个沙堡也找不到一口水喝。
索兰达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马队中部的水车,还好,所有给养都在。沃格森的主力一直不露面,无非是想引我深入沙漠拖垮我,不过无论他们打算在哪里伏击,都不敢远离水源,我只需顺着他们逃走的路线就能找到那条河。亲爱的菲尼克斯,我来救你了。
夜色下的军团犹如一只蜿蜒的沙蛇,悄无声息地前进着,他们当中走在队伍两端的是索兰达的血狼卫,那是从砂骑国就跟着她的死忠卫士,她信任他们就像信任自己的双手;队伍中间的大批步兵都来自盛夏国和酒谷国,她简单地将他们编队就出发了,不可谓不仓促,但她没时间耽搁,自己离开的时候沃格森正在研制新的战争机器,如果被他研制成功,首先受害的就是盛夏之国。索兰达向来秉承着“能抢就抢,抢不来就毁掉”的作风,上回光顾着逃命了,没机会毁掉沃格森的新玩具,这次杀个回马枪,莽撞是莽撞了些,信念却是无比的坚定。
战斗毫无征兆地打响了,起先是一道纯净、明亮的光束从轻甲步兵的队伍中冲天直上,接着,光柱顶端分裂出无数火球砸向地面,人群中发出惊呼“敌人来了!”骑兵们奋力掉转马头躲避天上落下的火球,步兵则举起盾牌摭挡身体,然而更多的光束在人群中炸开,人们没头没脑地受到攻击,不知道如何战斗,他们甚至看不见敌人在哪里,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马匹的嘶鸣,人肉烧着的味道夹杂着惨叫和哀号,骑士们手握长枪不停地发抖,步兵们一边咒骂一边徒劳地四处乱砍,索兰达的指挥官发出模糊不清的命令,但更多的士兵们丢下武器,转身疯狂地逃离,几分钟之内,本来井然有序的队形就成了一团混乱,两千名迷惑的士兵尖叫着向两千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索兰达怀着满腔怒火,在这一团混乱中,试着搞清楚这白光的本体和它的来源,最后她发现,白光来自脚下的沙地里面,士兵们的踩踏触动了什么机关,激发了这一区域的“战争机器”。
“沃格森!”索兰达恨得咬牙切齿,回身向指挥官们传令,“收拢队型!任何人不许脱队!敌人马上会出现,准备迎敌!”
果然,整队整队的砂骑出现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目测离索兰达还有一里地之遥,这给了她重整军团的机会,而那些引发混乱的光束也因为步兵们的固守不再被触发,人群安静下来,士兵重新拿起了武器,但他们的眼里全都是恐惧。他们在害怕。这帮胆小鬼,如果我自己就能征服砂骑之国,我一定不会用你们这群废物。“安静!士兵们!”索兰达朝她的军团喊话,“我们刚刚遭遇了光球的袭击,这东西我见过,攻击力不比砂骑们身上的球大!”兵团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哄笑,索兰达也笑了,她继续说,“光球不认人,能攻击我们,也能伤害到砂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收缩队形,呆在这里等他们踩上自己的球,然后在他们被炸上天的时候给他们迎头痛击!胜利永远属于正义的一方,那就是我们!”士兵们渐渐感觉四周的空气在扭曲升腾,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冲入每个人的胸膛,他们受到鼓舞,举起手中的武器应和着他们的女王“哦耶!”“哦耶!”
索兰达向血狼卫们打个手势,他们立刻进入兵团传令,“列盾墙!长抢手准备!他们第一轮会射箭,然后骑兵冲锋,我们等他们全部冲入光球阵再冲出去,记住,尽量压低身体、砍他们的马腿。”
索兰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冲,不可恋战。”
第一个砂骑冲进光球阵时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当最后一个也踏进了袭击的范围内时,盛夏的士兵们就发动了攻击。索兰达身先士卒,最先迎敌接战,她挥出宝剑先把砂骑们的马砍跛,这是对付他们的基本策略:他们用剑刃砍马膝盖后面的肌肉和筋,或用锤子对膝盖狠狠锤下去。
索兰达挥剑砍倒了一个敌人,然后她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她发现自己面对着另一柄弯曲的剑。她没有时间去交锋,所以直接把匕首抛了出去,大叫:≈quot;中!≈quot;被马儿甩下背的砂骑还正在发晕,眼睛愚笨地跟着声东击西的匕首走。
索兰达用戴了头盔的前额猛撞在他的下巴上,接住了落下的匕首,然后冲进黑暗里,经过那个砂骑身边的时候还停下来踹他一脚。
砂骑们大吃一惊,而且其中许多已经倒在地上嚎叫了。然后好几台投射器出现了。它们对砂骑的前排射出长矛,把他们的队伍打乱。十字弓手从隐藏处跳出来,箭如雨下,然后他们收起弓,以长剑和匕首与敌人交战。索兰达指挥军团呈V字队形往外冲。
砂骑们没有机会重新整队,当他们站在地上重新举起武器的时候,他们的队形已经毁了。他们中许多人疯狂地想冲到水车旁边,却发现那里的防守更加严密,最后只能徒劳地命丧黄沙之上。
战斗在一刻钟之内就结束了。
人数不对,索兰达心想,战前看到的那些方队至少有三千人,而真正交战的只有不到一千,这不是沃格森的打法,他太骄傲,总是尽全力冲锋,而喜欢自以为是玩阴谋的只有一个人——她抓住一个脑袋被砸裂的奄奄一息的砂骑问,“你们的指挥官是谁?”那将死之人眼神涣散,头上被利斧劈开的裂缝不断向外涌出碎骨和白红相间的,“回答我!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那个砂骑闭了闭眼表示赞成,然后开口说,“阿-奇-拉。”
果然是她。索兰达的肋骨隐隐抽痛,她两手用劲一拧,砂骑士的脖子传来断裂的脆响。那曾经叫她哥哥打断了我三根肋骨和两颗牙齿,只因我对她的情人笑了笑,那年我才十一岁。现在的我可不止想要你的肋骨和牙齿,索兰达脸上露出笑容,手里的剑抡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全力反击!”
果然,砂骑国公主阿奇拉的主力在等着他们。没有过多的排兵布阵,双方冲入对方的阵型,凭借着对敌人鲜血的渴望捉对互砍,黎明前的枯骨河床霎时成了人间地狱。
“索兰达!”
一个几乎跟索兰达一样高并且肌肉发达的女人穿过重重厮杀,站在索兰达面前。这女人只留了一条辫子,经过她的脸延伸到肩膀的上方,她的双颊高而突出,两边用白色画上了双翼,她结实的骨架以及脸上饱经风霜的模样在在显示出她在严酷的沙漠中度过的人生。
“阿奇拉!”
她们像久别的恋人般呼喊着对方的名字,然后像恶狼一样亮出利齿冲向对方。
索兰达捡起一支插在死人身上的长剑,脱手飞出,接着掏出匕首,拱起身等待对方的冲击,她清楚阿奇拉的招术:她仗着自己的魔法,很少直接参加实战,因此打起架来总是笨拙地横冲直撞。索兰达在阿奇拉冲到近前的时候猛地一挺身,几乎把她掀翻在地,接着一拳击中对方小腹,然后又是一拳,阿奇拉被打得狼狈后退,恼怒地挥着手中的弯刀猛砍,弯刀滑过索兰达的盔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阿奇拉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嵌满宝石的匕首,它捅向索兰达的脸,想要挖出她的眼珠。索兰达奋力抓住女砂骑的手臂,成功地把她的匕首拉离自己的脸。
“你的牙齿们还好吗?”在角力的过程中,阿奇拉吐着毒蛇一样的字眼,企图用言语摧垮对方的意志。
索兰达抓着阿奇拉的手向后一扳,疼得她大叫起来,手中的匕首也掉在沙地上,她们同样高大,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却不同,“你的母亲还好吗?”索兰达咧嘴一笑,一掌击中阿奇拉的下巴,她嘴里立刻涌出了鲜血,好像这一下让她咬到了舌头,“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你正把剑插进她的第四节脊椎里。”
阿奇拉刚从索兰达的重击下清醒过来,并再次挥出她的弯刀。她冲向盛夏的公主,在快接近索兰达的时候脚下一顿,把脚边的沙子踢到对方脸上,然后她把弯刀在腰间一横,身体猛地一旋,刀锋在索兰达肚子上开了道口子,血流了出来。阿奇拉胜利地一笑,嘴里的血吐在沙地上,“她该死。”
索兰达踉跄地后退,一只手捂住伤口。阿奇拉扑向前,试着用弯刀柄敲昏眼前的敌人,但索兰达用手一拨,把剑挡到一边。“不错,有点进步。”索兰达一边挥剑猛砍一边嘲笑她,“就是太下流了,看来斯坎布雷城的小丑床上和床下的招术你全学会了。”
阿奇拉低头躲过索兰达的剑,剑身砍中一匹战马的脖子,那马儿前腿离地,痛得嘶鸣起来。阿奇拉用头直接撞上索兰达的肚子,两个人一起倒下。
两个拥有怪力的女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砂骑公主的力量显然不敌盛夏公主,不多一会儿,她就被索兰达压在地上,索兰达丢掉长剑,攥紧拳头左右开弓,把阿奇拉的脸当沙袋打,女砂骑的手还能动,她摸到了自己刚刚掉下的匕首,在索兰达的腿上刺了一刀。刀子越刺越深,索兰达也大声惨叫着。
索兰达狂暴地扭过阿奇拉的胳膊,夺过匕首朝阿奇拉狠狠刺去,每刺一刀都伴随着一句怒吼。
“你放狗咬我!”肩膀上一刀。
“你剥我的皮!”另一边肩膀上一刀。
“你诬陷我偷东西!”右胸口一刀。
“你让猪倌爬上我的床!”左胸口一刀。
“你拆散我和菲尼克斯!”肚子上一刀。
“对,咳咳,”阿奇拉大口大口咳出鲜血,但她却在笑, “那都是我做的,而我最得意的就是最后这件事。”她看着索兰达的眼神逐渐空洞,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你应该感谢我,你的小菲根本不爱你。我们都该死。我的父亲、母亲、兄弟……”
“你们全家都该死。”索兰达点着头,把匕首在阿奇拉肚子里狠狠一拧,后者发出痛苦的号叫,“对,就是这样,给我集中注意力。说,你那该死的老爹在哪?呆会儿我要把你的眼珠送给他当纪念,你得给我个地址。”
“他也快死了。还有你的小菲。”阿奇拉嘶哑地笑,痛快地笑。
“不,你不明白你老爹。”索兰达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阿奇拉,“他不会轻易认栽。一但有危险,他会把你和你的兄弟们一个一个拉过去挡在身前,就像今天,他派你来送死,说不准他认为把你送来我就会高兴,一高兴就能饶他不死呢。”
“那你就去问他吧,他在饮马泉。”阿奇拉痛苦地皱眉,“天哪,我太疼了,行行好索兰达,了结我吧。”黄沙像贪婪的海绵,每一滴鲜血都被它瞬间允吸干净,它吸取阿奇拉的生命,就像吸取千千万万其他生命一样不偏不倚,很快,黄沙之地的公主就会被吸成惨白的尸体,成为无数砂粒中的一员。
“砂骑从不屈服。你忘了吗?”索兰达轻蔑地回答。她看向四周,战斗已接近尾声,不远处还有几组砂骑聚拢成小小的方阵,在顽强抵抗着。遍地都是战死者的遗骸,黄沙舔上他们的尸体,相信再过一天这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成一片完整干净的沙漠。什么样的土地会吞噬每天劳作于斯、为其争斗的人?这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国度,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索兰达从阿奇拉身上站起身,冲着自己的卫兵喊道,“做个十字架,把我们的砂骑公主钉上去。好好给她包扎伤口,别让她死了,我要让她亲眼看看砂德家是怎么被我灭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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