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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数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张佳木与王增按常办事,京里暗流涌动,但事涉京营大计,很多事怕是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别人再想,也是枉然。
到得四月中,春风送暖,积雪消融,眼看城内城外都是青麦成片,长势喜人,更有杨柳多情,依依于途,于是出城踏青,行猎,游玩的贵人们,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初九日这天,皇太子特派人急召张佳木入东宫议事,中使一至,张佳木倒不敢怠慢,接命就动身,到得太子宫时,知道在正殿接见。
以前都是直入寝殿,要不然就是在便殿,或是干脆箭道召见,过了年,太子也十三岁了,年纪不是很大,心机却是越来越深沉,见人接物,也俨然有人君风范,再过几年,恐怕也没有人敢拿他当孩童看了。
到得文华殿前,一般的报名请见,有中使迎上前来,手持拂尘的宦官微一躬身,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殿下在后头的偏殿里头,请大人随我来。”
“好,有劳公公。”
这个小宦官看着面生,不过张佳木并不敢怠慢,这些人,天天和人君朝夕相处,成事不行,败事则有余。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小锭银子塞在那人手心,那人一喜,道:“多谢大人了。”
“这算什么,”张佳木含笑道:“小公公每常照应我一下,就什么都有了。”
“是是,”那人道:“苗大使交待过,大人来了,先去见他一见,他就在那边房里等着,大人要见不见?”
苗大使一年前不过是个奉御,不知道怎么投了太子和万氏的缘法,升官升的比火箭还快三分,这会子太子已经以大伴相称,是正经的二十四监局某一局的大使来着,具体在哪儿,张佳木倒是忘了,不过知道此人现在正得意,又因为以前有旧交,所以向来刻意笼络,这一次他叫先见个面,怕是有关照了。
不过眼前这厮倒是可恶的紧,要不是这一块银子,什么大使大人,一律不放在心上,准定一路把张佳木引进去了事。
宫中的这些中使小宦官,难得出外,有钱一定要捞,绝不放过,所以真的不可掉以轻心。
当下也不露声色,只是去见苗大使,这厮就在一边的偏殿里等着,正坐着烹茶,远远见张佳木来了,倒也客气,立刻起身来迎。
“哎呀,苗大官你太客气了。”
按苗大使的官职,称大伴大官都是过了,但张佳木这么一说,他倒也受之无疑,笑咪咪应了,一边让张佳木坐,一边看了那小宦官一眼。
那小宦官识趣,立刻躬身退下,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掩上了门。
“怎么啦?”张佳木问道:“有什么事没有?”
“事,倒没有什么大事。”苗大使一边给张佳木倒茶,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叫你来是我的主意,太子当时不置可否,我就当他答应了。”
“原来如此。”自从怀恩走后,太子宫这边当然还有不少高品宦官,不过说的上话的也没有几个,所以这么一说,必有下文,张佳木也不问,只等着他向下说。
果然,苗大使叹了口气,接着道:“又是万氏闹的妖,她要出宫去走走,你不知道,太子现在什么事都听她的,以前是十件听个四五件,现在是十件事有七八件听她的,我怕再这么下去,十件事有十件事都听她的才成了。”
他忍不住发牢骚:“年纪比太子大一倍有余,长的也并不怎么好看,太子怎么就瞧中她了呢?”
张佳木倒不好明说,太子这样的少年,自幼虽然父母俱在,但是和没父没母一样,没有依靠感,这样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又遭遇废立这样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这样的少年,身边有万氏这样的年长宫女悉心照料,时间久了,恋母情节发作,再加上夫妻之事,由爱生敬,再由敬生畏,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万氏先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对太子关怀呵护,接着渐渐显露才干手段,叫太子见识到她的厉害,然后视之为母,畏之如虎。有了夫妻之实以后,更是如此。
张佳木倒不知道,历史上的万氏和太子真的是如夫妻一般,太子女人虽多,但真正如夫妻般有感情基础的,也就是和万氏一人罢了。
到了成化十几年时,太子都三十好几,一个儿子也没有,白头发也愁出来了,但就是没有后嗣。
倒不是他不能生,事实上他有能力叫后妃怀上龙种。只是因为万氏年纪大了,勉强怀了几个不是没保住就是夭折了,万氏愤怒心痛之余也是下定决心,皇子只能由她来生,她生不出来,别人就是生的出来,她也要叫人变的生不出来才成。
这么一闹,宫中偶尔有人受宠,万氏全都了然于胸。而且,发觉谁受孕了,就会注意。生下女儿,倒也不妨,倘若是皇子,则必定会遭毒手。
几年下来,宫中所有生了皇子的全都被害,要不是人藏起了明孝宗,六岁才敢露面,恐怕大明在成化年间就得挑亲王到京师入继大统了。
万氏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把一个少年太子牢牢握在掌心,现在不仅是东宫,就是宫里外头,都知道太子和万氏关系不浅,但因为万氏就是太后赏给太子身边用来照料生活起居,原本就是指给太子的人,搁大家子,就是提前开脸的家生子的姨娘,也是很亲近信任,与普通的妾侍不同。
而况,现在万氏手伸的不长,只是在小小的展露触角,又有周贵妃撑腰,敢惹她的人,不多,惹的起的不屑,惹不起的不敢,所以也任由她了。
听起这件事,张佳木倒是笑了,他问道:“怎么样,现在太子和万氏,究竟有没有那啥过,你们这些人,可一直盯着的。”
“瞎,早就有了!”提起这个,苗大使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拍腿道:“防不胜防,大约是今年年上的事了,万氏得手几个月啦。”
“戚,”张佳木一脸不以为然,摇头道:“太子这么小,周贵妃又是那样的人,任事不理。皇后反而不好理会这事,这么一闹,太子早早懂人事是必然的事,你们又着的哪门子急。”
他很想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交情虽好,这种玩笑也不好开,当下只是说到这里为止,笑了一笑,低头喝茶。
“说的也是了,”张佳木说的虽然不是很客气,苗大使倒是深以为然的样子,只点头道:“果然是难免的事了。你看,现在这会子太子就躲在寝殿里头,胡天胡地的乱来,我不叫你去,就是不想你碰钉子,长天白日的,凭白闹个没趣,何苦来着。”
“嗯,承情之至。”张佳木先谢了一声,刚要再说,外头有人敲门,高声道:“太子已经出来,问着张大人来了没有,请快进去见面吧。”
“好,”张佳木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笑道:“一会出来再说。”
“嗯,一会再说。”苗大使答应一声,脸上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对着张佳木轻声道:“你前几天,是不是得罪了万氏,最近她可没怎么说你好话。还有,这一次皇后的贺礼这么重,不少人可是眼红的紧,宫中上下,盯着你的人可是不少。”
“我可没有那么多金子,”张佳木笑了一笑,道:“万通和人打官司,他的家下人逼奸人命,我只能秉公办理,不然的话,还成什么世界。”
“是的,是的!”
张佳木有些话,倒是不便说出来。
以往和万氏等人,关系还算不错,他是有心要笼络太子宫中的人,因为涉及到几十年的富贵,不可不慎。
要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去烧太子行宫,再就太子出来,用这么一出来巩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了。
当时看,效果良好,驸马也是这么赚到手的。这么忠勇的臣子,皇家自然也要有所酬庸才是,所以才叫他做了驸马都尉。
不过,在太子这里,效果并不明显。这其中,主要是一个万氏和周贵妃在。
周贵妃就是不省事,脾气大,要求多,她的后族也不象皇后家里的省心,总是欺男霸女的不省事,张佳木只能勉力敷衍,不使破脸罢了。他这个锦衣卫使,除了对付文官武将,就是要裁抑权贵,有些事,做了得罪人,不做得罪皇帝,真的是左右为难。
一个周贵妃已经是这样,还有一个万氏,脾气也是越来越大,胃口也是越来越刁,不仅宫里的事是事事伸手,宫外借着她那个不成材的兄弟万通还有族人,也是处处伸手了。质铺钱庄之类都有她的股本,放的高利贷逼死不少人命,还有种种恶行,简直数不胜数。
这个女人,张佳木是从心底厌恶,现在已经到了很难共处的地步了。
他并不是有政治洁癖,不过叫他和这样的人共事,连万通这样的臭狗屎也要他一直这么包容下去,这,倒真是一件办不到的事了。
想想太子复位之初,万氏是何等模样,到现在,又是何等模样,张佳木也不觉感叹,人之变化,竟会到达如此的地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