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斗胆恳请官家赐笔纸。草民的生死长久是随师傅所习的道统文字,怕是与平日里的文字有些许出入。”
崔少愆语毕,咚的一声,重重的磕头声便响彻在整个大殿之内。
“准。”
赵光义很是痛快的同意了这小小的提议。看了一眼跪趴在他面前,额头贴地的少年后,又转头看向了丁少微的方向。
发觉道长同样好奇又期待的地盯着他那徒弟后,眸中的新奇亦是徒增了两分。
崔少愆用行书体很是飘逸又整洁的,将‘生死长久’这四个字的简体写在了上边,并将其繁体规规矩矩的写在了下边。
“生死长久
泩屍長乆”
将纸张规规矩矩的递上去后,崔少愆再次跪了下来,借着这仅存的几分钟空档里,大脑里飞速运转而得出的补救法子,不卑不亢的说了出来:
“此八字并未有太多的不同,唯一多出的水,草民以为,水利万物生。故只要谋动而后行,便可知止而有得。”
“甚得朕心呐!不错,看样子道长所言不虚啊!”赵光义看着那笔势飘逸、颇有根骨的八个大字,顺手便将其赐给了丁少微。
宫廷御用的白鹿纸张上,笔酣墨饱的八个字,粗细有度,线条流畅,气势和力度都拿捏的相当到位。
丁少微心中暗骂了一声‘好小子’后,乘势将早已备好的金丹、巨胜、南芝以及玄芝都呈献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赵光义终是大笑出了声,眸中的满意终是露出了七成有余。
……
退出讲武殿后,跟着太监再次一通七拐八绕,终于出了宣佑门的崔少愆,眸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别说自由行动了,木头令牌所给的区域范围就那么一点儿,多走一步都没有权限!还找太医!别说太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就连宫女太监她都没有分清哪个是哪个!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你小子又藏拙!道统文字是个甚为师怎么不知之前测字还未见丁点儿的根骨,今儿个倒是突然就斗榫合缝起来了。”
丁少微斜着眼看着那双手抓头的少年,突然后悔今儿个没有带拂尘过来了。不然他绝对就大力的抽过去了。
“道长!为甚……”
“这位莫不就是道长口中所述的劣徒!”一道绛紫色的衣袍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中气十足的嗓音打断了崔少愆即将出口的提问。
将‘为甚官家都不给赏赐’这句话默默的咽回了肚中后,崔少愆再次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谨慎应付起了眼前人。如若她没记错的话,在宋朝,紫袍金带最低都是三品大官了。
“祁国公当真是好眼力,此子正是劣徒。少愆,还不赶紧过来行礼!”丁少微冲着王溥行了一记大礼后,拿眼神示意着崔少愆赶紧上前来。
“适逢如此机缘,道长不若随我前去司天台一叙。”王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后,便一抖大袖,示意着丁少微师徒二人跟上去。
跟着那身紫袍朝东而行,直走到一处写有秘阁的匾额前,三人才停下了脚步。莫不是要进那藏书阁正疑惑间,崔少愆便看到二人熟稔的一个右拐,走进了其身后的殿堂中。
走上台阶,看着那写有‘司天台’三个字的牌匾,崔少愆的脑海中竟是有些许的熟悉感闪过。不可思议的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下去,跨过了门槛后,她便看到了由汉白玉与木头混拼而成的台阶。
精雕细琢的木梁,栩栩如生的雕刻,合着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分立在了东西南北的四个正方位处。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处,则是由皇家贡木老红木制成的踏道。
八条台阶之上,是一个圆形的石坛。石坛上,高约半丈,钟、鼓、铃盘旋而上的浑天仪位列其上。
镂空的地球仪正疑惑间,一道声音突兀的从她耳侧传了过来:
“太平浑仪尚在制作中,此乃子样而已。思训应还在加紧制作中。不过你们这些隐士啊,当真一个个的,皆是有些真本事傍身便是了。”
崔少愆转过头,看着身侧那很是和蔼的老者,很是不解她的师傅为甚会如此排斥此人。
规矩的再次作了一揖后,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崔少愆,刚想要继续装木头人,就被王溥话语中的几个字激的清醒了起来。
“听闻小友将道长的衣钵学了个不离十,那我今日便要考考你了,小友不若测测这‘天子泣’三字如何”
“天子泣——九五至尊的眼泪……
天上破为夫,夫从一大,匹夫,寓意百姓。
子,与乃成孕字,寓意孕育。
泣,水而立……
少愆愚见,天子泣乃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张口就来的崔少愆,低垂着眸子,很是乖巧的将天子泣三个字的字面意思拆解了开来。
“尚可……那小友再测测寿泉二字如何”王溥亦是模棱两可的试探着。
“既是酒,便离不开水,少愆愚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毕竟,百姓孕育着天子的眼泪。”
崔少愆这次,倒颇是直白的将此话抛了出去,看着对方的眼睛,略微谨慎的继续道:
“毕竟,寿泉仅是酒,当属大梦一场。醉生梦死过后……人,终究是会醒的。”
崔少愆话刚说完,还不待祁国公有所反应,她的后脖颈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丁少微适时的走了过来,颇是生气的怒斥道:
“你个劣徒,众人皆知:人可养玉,而玉也可养人。殊不知话——亦是可以养人么!为师平时里就是这般教你的!”
“哈哈哈哈,一场虚空大梦么!好!很好!道长,你这个劣徒甚合我心意啊!”王溥深深的看了一眼丁少微后,伸手大力的拍了拍崔少愆的肩膀,给了她一记善意的微笑后,转身便走出了司天台。
被封为祁国公的太子少保——王溥,出了司天台的刹那,眸中的微笑便染上了一层寒霜。
虚空大梦么,若他偏要为之呢!水毕竟也是可以载舟的,只要他将那艘舟掌好舵便可。一抖大袖,再次换上一张慈祥的面庞后,王溥身形笔直的朝着讲武殿而去。紫色的官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加耀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