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双手托着一个四足长方形托盘,驻足在顾长安的闺房前久久都不愿进去。看着手中的那碗七宝五味粥快要凉了,才猛吸一口起,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长久的沉默……
硬着头皮走进去的小桃,将案上的七宝五味粥拿了下来,放到了小厅的圆桌上。撩起月牙门上的挂帘,小心翼翼的朝着顾长安的架子床走了过去。
“在这里……”闷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了过来。
小桃绕过屏风,看着趴在镜台上的顾长安,局促又不安的询问着:
“二姑娘要不要喝点粥”
“今儿个是什么粥”顾长安停下了手中摆弄小抽屉的动作,抬起红肿的眼睛瞥向了小桃。
“七宝五味粥。”小桃缩着肩膀,做好了二姑娘出去摔粥的‘小性子’,提前掏出了一块帕子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今儿个居然连七宝素粥都端上来了……”顾长安一反常态的抽噎了起来。越想越伤心的她,不断地拿着帕子抹着眼泪。手下一个使劲儿,便将官皮箱的抽屉狠狠地推了回去。
“佛……佛粥易食,暖太仓(胃)。二姑娘最近寝食难安,奴婢……这就撤下去。”小桃直接跪了下来,提前想好的说辞被她一个紧张,吓到全部都忘了。只能将头抵在青砖石板上,瑟瑟发抖的不敢起身。
“佛粥……靖言哥哥……”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顾长安蓦地止住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站起了身,径直走向了小厅。坐在了绣墩上,慢条斯理的喝起了粥来。
将抹嘴的帕子丢进了食案上,顾长安看着准备收拾残羹的小桃,冲着她道:“让琉璃去给杨家嫡长女递个帖子去,就说不日后,我将邀她一同前往相国寺礼佛。今儿个起,爹爹说的半月禁足亦是该解了吧。”
“奴婢这就去。”小桃端着食案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立即应了一声。
“等等,之后回来记得给我梳个妆。再找几件素雅的褙子过来。”
“是~”小桃冲着顾长安行了一礼,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顾长安漫步在顾家的庭院中,看着假山上那潺潺的水流,那清澈见底的鱼塘,前所未有的停下了脚步。
远与君别者,乃至‘归’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永不还……靖言哥哥,虽然我心痛如昨,可我仍然要和你告别了……顾长安心里轻轻地默念着,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闻着馥郁的花香,顾长安抬头直视着阳光,整个眸子里都是阴霾散尽的缱绻不舍。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点思虑几处愁。同一片晴朗的天空下,沁人心脾的麦香、璀璨夺目的阳光,终是让崔少愆再次‘活’了过来。
掸掸土,伸伸腰。
看着往前不远处那写有焦桥村的门楼,崔少愆眯起了双眼。思及那家暂容她栖身小憩的农舍,正欲抬步的她,一个没注意,就被田中的地棱给狠狠地绊了一下,毫无预兆又结结实实的再次摔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个身高七尺、身着短褐、挽着裤腿、光着脚的精壮汉子,正拖着钐子朝着焦桥村的门楼处走去。
钐子上满满当当的堆满了黄橙橙的麦子,明显分量不轻。精壮的汉子拖着钐子都不带停歇的,一路走到了头。停在了一处小门户的农家院子前。
李家大娘端了碗水便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边将水递了过去,边心疼的就要接过精壮汉子手中的木杆。
“三郎啊,这大热天的,田里就没剩下多少麦子了,你着急收它作甚啊!放在院子里就好,快回屋里歇着去!”
“娘,此次没有发放抚恤金,儿心里有愧!”
精壮的汉子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并将其一把抹在了穿着的短褐上。那不修边幅的脸庞上,说话时半长的胡子还跟着一抖一抖的,很是不讲究的样子。
“怎会没有赏赐!十里外的归朝村娘可是打听过了,听说王家老汉的大儿子战死沙场了,同行带回去了二十两银子和十斗米呢!”
李家大娘刚从村中的老妪和老汉那里听来了小道消息,看着明显对不上的两码子事儿,疑惑地问出了口。
“幽州没有打下来,官家大怒,将攻打北汉的赏赐给免了。他们也就是运气好,被发了些许。好多后来的口粮也都被收了回去,充了军饷。就是儿不凑巧,没拿到赏赐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
程三看了看从左手臂处划至心脏的伤疤,隐去了心头的悲愤,颤着嗓子愧疚的说道。
“没事儿啊,三郎!娘有银子。娘趁着你不在家,还赚了些许银两呢。”李家大娘心疼的抹了抹眼泪,安抚的拍了拍程三的手臂,示意他跟上。说罢便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看着她家娘亲拿出来的四两碎银,程三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从何而来”
“好人呐!他们都是好人呐!……”李家大娘絮絮叨叨的给程三说起了钐子的故事。
“怪不得钐刀的刀头如此钝,竟是这般。娘救他们亦算是扯平了,这银子娘你收的起。”程三回忆起唯一搜刮来的银钳镯,还被那两个“贱皮子”给顺走了,就气不打一处来。眸中的愤怒更是止不住的向外溢着。
‘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你们,不然,绝对要你们这些“贱皮子”好看!虽说赏赐是拿不到了,终归还是可以从别处搜刮些回来的。’程三心中默念着,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后,便溜达着朝焦桥村内戏台子的方向而去。
磕到下巴的崔少愆,差点把舌尖都咬破了。眼泪疼到止不住的往外流,让她很是不爽。
郁闷的爬起了身,冲着地棱就是狠狠地一脚。感觉并不是很解气,索性又补踢了两脚发泄一下,以示她的不满。第三脚还没踢下去呢,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大声地呵斥着。好像还是冲着她的方向。
“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敢偷我家麦子!”
“不是,我就是摔倒了!”崔少愆转身看着离她两米远的庄稼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讪讪的想要解释着些什么。
“你帮我交赋税啊!小子!站住,还敢跑!”身后的庄稼汉看着刚还准备解释,忽然就打定主意逃跑的崔少愆。举起的铁臿就再也没放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