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紫,何事如此伤心啊”
厚着脸皮,崔少愆紧紧的挨着刘衣紫蹲下了身去,和她并排的坐到了地面上,再次伸出了那截大袖,就要往刘衣紫脸颊上擦去。
“如果我不说那些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顺手拍掉崔少愆递过来的衣袖,刘衣紫抬眼自责的望了过去。
“你说哪些话了啊”
“一命换一命……听陈记糕点周围的邻里说,商洛自从回到商家宗族后,彻底疯了,过不了几日还要被她爹爹送给一家高门大户当填房。”刘衣紫紧蹙着眉头,感觉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很是焦虑不安。
“我儿时曾听一位云游的方士说过,在他的家乡,他们的学术认知里,每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由细胞构成的。人的细胞平均每七年就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旧的会死去,新的将重生。”
崔少愆看着刘衣紫一头雾水的模样,继续的解释着:
“他们把这个称作七年之痒。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细胞,平均七年就会完成一次更迭,所以七年,既可以让人心悦一个新人,亦可以让人忘记一个旧人。所以在这七年的间隙里,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可能就是老天爷安排的吧。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连羁绊都是注定好了的。比如他们来汴京正逢新年,逝去却恰是在中元节当天,每个人都相差七岁,还有他们呆在这汴京城中的十八年……
当然……这个也是我胡乱猜的……嗯,你就当他们是来历劫的,这样心里可是会好受一点”
崔少愆看着听完她的解释哭的更厉害的刘衣紫,头大的继续安抚着:
“神龟虽寿,还犹有竟时呢。人家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不都好好地活着呢。我们早晚不都得死么,他们也就比咱先走了一步而已……啊呸!……也许就是他的执念呢,陈让他不想忘记,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呢”
终于止住了哭泣的刘衣紫,嫌弃的推了推崔少愆再次递过来的大袖,从袖口拿出了一方帕子,开始仔细的擦起泪痕来。
“本是不打算说的,看你哭的实在是伤心,这个给你看看。”崔少愆从袖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地契递了过去。
看着上面写着陈记的地契,刘衣紫眼泪又要掉落下来。
崔少愆眼疾手快的抽回了地契,无奈的道:
“这可是你家兄长我拿卷轴上的金箔换来的,你可别一滴泪下去再把官契给糊掉了。咳……本来是陈兄白给我的,但是你也知道嘛,我也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所以为了不欠人情,我就将金箔全部扣了下来,给他们打了个同心锁,当了陪葬品入墓了。”
看着刘衣紫不可置信的神情,崔少愆摸摸鼻子,老实在在的继续道:
“我也就小事上打打闹闹罢了,大事上我三观还是极正的!额……就是品德良好。”
“那兄长为何不跟我说”刘衣紫安静的盯着崔少愆,那耿耿于怀的眼神眼泪汪汪的,显然是没打算轻易原谅她。
“我本以为你不关心这些的。那我还得再跟你坦白一件事,衣紫你可还记得我用一两银子买回来的陈记糕点”
“莲子糕、浮元子、贡糕、重阳糕,还有麻葛糕。”
“那你拆拆看这些糕点的字谜。”
看着继续一头雾水的刘衣紫,崔少愆怒其不争的敲了敲她的脑袋,提示道:
“比如首字之类的。”
“莲,浮,贡,重”
“重阳糕是江宁一带才有的小吃,那里有他们小娘的衣冠冢。”崔少愆叹息着,微摇了摇头,继续提示着刘衣紫。
“莲,浮,贡,冢”
“那如果再把蜜糕、枣糕和栗糕加进去呢,看看再改改哪个字,就可以出个字谜了”
“只有浮元子与其他糕点不一样,取第三个字”看着崔少愆孺子可教的眼神,刘衣紫继续的猜测道:
“莲,子,贡,冢……连枝共冢!!!!!”刘衣紫蓦地眼泪又流了出来。不间断的,一滴又一滴的不曾停歇。
“可能糕点就是他们之间的誓言吧。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孰是孰非,我们都不得而知了,就让这些都随风逝去可好衣紫,毕竟你我,终究只是外人……”
“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朝代更迭,新臣换旧臣,大概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汴京河畔边,那恬静温婉的糕点娘子,还有那个才貌双绝的文弱书生了。他们那悲惨凄苦的一生就那样……”
刘衣紫伤心到实在是讲不出那最后几个字了,只能不断地在那里抽泣着。
“不会,最起码我记得,每年的中元节都会记得,明年的中元节刚好是立秋,我们……去给他们上柱香吧。”
“嗯……”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给!”
崔少愆说罢将大袖再次伸了过去。
“赶紧擦擦,这可是我特意换的,上次失态,把你衣袖弄脏,你可是嫌弃了我好几天呢,这次也算扯平了。但是咱先说好,这身衣服你可得洗啊!”
这次刘衣紫毫不犹豫的拉过了大袖,使命的抹着脸上的眼泪,也不跟崔少愆客气了。看着傻眼了的兄长,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倒是彻底的释然了。
“就让他们随风而去!”
刘衣紫看着明明也很忧伤,还要像个无事人一般,反过来安慰她的崔少愆,忽然有些许的愧疚涌上心头,停顿半晌后,擦干眼泪,终是下定了决心。她也想要向她的兄长坦白些什么。
“我……”
“我……”崔少愆压下了涌上心头的伤感,定定的看着刘衣紫,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亦在同一时间犹豫的开了口。
“衣紫可是有话要说,你先。”崔少愆斟酌着,把即将要冒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兄长曾说过我们要同舟共济,那如果我说,我杀了人……兄长你待如何”
看着话还没有说完,就将手伸到了她额头上的崔少愆,刘衣紫顿感哭笑不得。收敛了散落的回忆,她继续认真的道:
“衣紫曾有过一段不愿忆起的旧事,望兄长可以一直信我。”
“好。”
“为何不问不分缘由的就信我,若我所说皆是谎言……兄长岂不是会伤心失望”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表象永远是表象,不深入了解,我是不会乱下定论的。人生如此,人性,亦如此!”
言罢,崔少愆自嘲的笑了笑,朝着刘衣紫又多解释了一句:
“其实我也就是说得好听罢了,我对妾也有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我一开始确实是瞧不起妾来着,所以第一次去陈家,才会如此生气,结果大家都是身不由己而已,所以之后定是不会胡乱猜测他人了,之前……我确是肤浅了。”
“以后我们都改,可好……”
“好。但是衣紫,眼下为兄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就直说了啊。这影壁啊,乃挡煞气所立。真不是为兄迷信啊,你若还有心结未解,不若我们挪到这影壁后方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