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端来时,饭桌上便只有三个人。
陈蓝玉和蒙雨各自捧着一碗饭发愣,久久不下筷。
拼了性命拿回记忆,不浓情蜜意,不搂搂抱抱,分别在即,只顾着发愣……
沈冰清不满,“你们俩要扭捏到什么时候啊?赶紧吃饭!”
哦。二人应声,这才“认真”吃起饭来。
反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便只管低头吃。
沈冰清看着堵心,便想办法哄人,“都给我高兴点。等吃完饭,我想办法让你们看看曲荆风。”
原本木木吃饭的二人听罢,立刻将目光从饭桌移到沈冰脸的脸上,眼中难掩兴奋,顿时有光了。
之前不是说看不到吗?
因为老者刻意隐藏他的行踪。
二人不说话,一边卖力地吃饭一边盯着沈冰清看。
沈冰清感受到一种快要把她烧化的炙热。
这回轮到她吃不下饭了,只能放下碗筷解释,“自从拿回前世记忆,曲荆风的帝王光芒就藏不住了。”
“我日日窥镜,近日终于能看到一些影像。想必中原术士也看到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他身边有高手护卫,誓死效忠的那种。”
陈蓝玉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知道警惕就好,不再傻呵呵地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既没有刺客,也不会有暗杀。
蒙雨有些紧张地发问,“那蓝玉会不会有危险?”
这话再次惹来沈冰清的不屑,“能争点气吗?他能有什么危险?他不让别人有危险就算好的了。”
话是好话,但说得有点急,再加上她的脸,看起来像在凶人,蒙雨不自觉地咬了咬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
沈冰清这才留意到自己豪放过头了,赶紧说道,“这世上能杀他的就皇帝一人,前世运势确实差,这一世,我们至少能保证曲荆风不杀他,对吧?”
蒙雨点头,“哦,对。”
陈蓝玉看一向强势的雨儿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从气势上被阿沈压了一头,很是不忍,又不好责怪阿沈欺负她,便只能解围道,“怪不得荆风大哥总能让我感觉到压迫,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君,我是臣。”
女孩子之间有友情,怪异又复杂,远没有他和荆风大哥纯粹。
比如对方寄他篱下,强行要雨儿家的地址时,他乖乖认怂奉上,丝毫没有引发语言上的冲突、气势上的博弈……
沈冰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曲荆风有什么好怕的?我就一点都不怕。”
“但是你怕她。”他说着指了指一旁静默的雨儿。
沈冰清说,“我也怕你。真是想不通,我这两辈子是卖给你们了吗?整天当牛做马,偶尔说句硬气的话都要愧疚半天。”
他便哄道,“是是是,阿沈为了我们压抑天性,连畅快说话都不能,最委屈了。”
蒙雨听不下去了,便对他说,“我怎么感觉阿沈在吃醋呢?”
沈冰清惊了,“雨儿,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蓝玉吧?”
“不会不会,我觉得,你喜欢我。”蒙雨说着把头靠到她肩上。
三人因此笑作一团。
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午饭很快就吃好了。
沈冰清照例端来她的铜盆,就着她的神仙水施法。
很快,马背上意气风发的曲荆风就出现在画面里。
……
蒙雨叹道,“总算会骑马了。”
沈冰清也有点吃惊,“曲荆风可以啊,这才多久没见,就像变了一个。”
蒙雨说,“前世你是没见着他,他平日就长这样,神态举止都没变。”
陈蓝玉看了一会,转头看她,“荆风大哥长得真好,你觉得呢?”
这口气也要争吗?看来今天不表白是不行了。
回暮城之前,要让他安心。不然他能从前世想到今生,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梳理,还会胡乱猜测这一世她和荆风大哥会不会因为情难自禁,发生点什么。
蒙雨看桌上还有果酒,便又倒了一杯来喝,这才看着他幽幽开口,“他确实长得好,但我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玉将军一人。”
说罢,她又晃了晃他的手臂,带着两三分醉意,傻笑道,“大概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就喜欢会打仗的。”
啊,这……也没喝多少啊。
他刻意压下嘴角的笑意,只是双眼发亮,藏不住内心的欢喜。
他扶她坐下,“坐着看,站着头晕。”
于是三人从站姿变成坐姿,目不转睛地盯着铜盆。
铜盆里的男子是情敌吗?那是他的好朋友,她的好兄长,要多顺眼有多顺眼。
很快,车马队伍停下,众人入住沿途的“望雪山庄”。
从风景和植被上判断,北境桃源已然在望,短暂休整之后,快马加鞭些时日,应该能很快到达雪域。
老者入境,白衣飘飘,仙气缭绕。沈冰清道,“真成神仙了呀。”
……
紧接着,一个穿着灰紫服饰的高个男子跑到曲荆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开始兴奋地说话,眉眼间止不住的媚态流转,看着却很舒服,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二人竟然这般亲热?快赶上前世的他们了。不得不提高警惕。
陈蓝玉问沈冰清:“看得出这男子的来历吗?”
沈冰清摇摇头,“这长得像棵海棠树的男人没有前世,应该是老者给曲荆风找的贴身护卫。”
有个孩子冲进画面,坠在曲荆风的手臂上,竟然可以将一身清浅淡绿衣穿出仙童的感觉。
铜盆外的三个人,看着铜盆里的三个人,只觉满盆的高贵气息袭面而来,衬得自己灰头土脸。他一个打仗的。她一个泡茶的。她一个算命的。跟他们根本没法比。
沈冰清自言自语,“老者的仙童?这孩子不对。”
观影的二人异口同声,“哪里不对?”
“这孩子命相里有报恩咒。”沈冰清对陈蓝玉道,“你回忆一下,曲荆风的老师中有没有惹了圣怒的?”
陈蓝玉想起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一桩旧事。
叶昊是天下学子集体仰慕的一代名儒,也是太子荆最为敬重的老师。
他博学多才,刚正不阿,官职不高,后经太子在皇帝面前多番举荐,官至文臣二品。
太子本是出于尊师惜才的一番好意,不曾想却因此害了自己的老师。
有朝臣拿着叶昊的一篇文章到皇帝跟前,诬陷其暗讽朝纲,逐字逐句,说得头头是道。
皇帝生性多疑,狂妄自大,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当夜越看越恼火,第二天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叶昊全族。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太子保不了所有人,老师却是一定要保的。先是圣前据理力争,说不通。后执意在寝宫外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可谓父子俩的博弈。
太子是皇帝身上唯一的软肋。看着跪倒在门前的儿子,最后不得不允。
太子对老师说道,老师的性子不适合官场,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希望老师带着亲眷,择一处乡野桃源,从此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并派人暗中护佑老师平安回乡,后又多番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