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吃菜,待到吃饱喝足,陈暮云并没有走的意思。
秦星亮温馨提示道,“陈伯伯,午休时间已过,府衙晚些回去不要紧吗?”
“平时累成狗,不就是为了想休闲的时候尽情休闲嘛!”陈暮云说着看向蒙雨,“兰室主不也跟我一样,上班时间坐在酒楼上喝茶。”
神情悠然的陈暮云和蒙雨刷新的秦星亮对“身负重任”、“极度自律”的认知,而他竟然和他们一样实现了时间自由,这样一想,心下暗爽。
蒙雨对秦星亮挤眼睛,唇语道“问问蓝玉小时候的事。”
秦星亮用唇语回,“你自己怎么不问?”
蒙雨小声道,“我不好意思。”毕竟退亲了嘛。
蒙雨那点小心思,陈暮云怎会看不出,便自顾说起来。
“我爷爷,也就是蓝玉的曾祖父,在我年满十六岁之后就一直跟我说,暮云啊,等你将来有了儿子,给他娶名叫玉儿。你一定会有儿子的,他是个大将军。”
陈暮云心想,爷爷年迈,怕是糊涂了,这以后的事情现在怎么能说得清呢。
结果爷爷没能等到他成亲就去世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咛,“一定要对玉儿好,我在天上看着你呢。”怪吓人的。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冷若春做媳妇,生下大女儿之后,几年没动静,他心想,终于不用再被天上的爷爷盯着了。没想到四年之后的某次情难自禁,若春竟然怀上了。
暮城北门从未有过战事,却要常年驻守,听说门外面有条官道连接着什么中原王都还是中土帝国,反正这暮城他们都没出去过,也没见外面的人进来过,祖辈让守就守着吧。
……
“但是怀上蓝玉的那一年,北门第一次出现了战事,说什么暮城有将星转世,眼下不除,他日必成祸乱。于是,中原的兵将带着术士来了好几拨,术士负责破阵,兵将负责打仗。”
术士集力,阵法偶尔被攻破,双方将士便要撕杀一番,也是邪门了,那阵法没过多久又自动修复,呈合拢之势,这仗就又歇下不打了。
期间大战小战不断,但双方伤亡都不大。
陈蓝玉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冷若春一直在北门驻守和打仗。
陈暮云想起爷爷的话,专门赶到北门去。冷若春一听,自己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外面那些人要杀的,莫非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且不管这孩子是将军还是星星,敢杀她儿子,门都没有。
因此,只要阵法一破,外面的人一攻打,她便带着众将士拼了命地打。临盆时,仗打到一半,她赶回营帐生了娃,休养上一个时辰又杀出去了。
大概是术士口中的将星顺利降生,那场战事很快平复,冷若春抱着孩子回来,之后北门再无战事。经过这件事,冷若春多少相信了那些传说,从此更加尽心竭力地驻守北门,除了守卫暮城,更是为了守护儿子呀,在家的时间越发地少。
给儿子取名时,陈暮云看着漂亮呆萌、肤白貌美的儿子,觉得玉儿太女孩子气,想取个霸气点的名字,不经意地抬头看天,爷爷正在天上看着他呢!
好嘛,就叫玉儿,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希望这孩子将来文采出众,没事就别打仗了,他们家不是还有个打遍暮城混混无敌手的女儿可以承母业吗?
……
冷若春很少在家,每次回家,儿子都不愿意跟她亲近,既不愿喊娘,也不肯让她抱,直到有一次,他发现她腰上别的短剑,追着她要。
冷若春诱道“喊我一声阿娘就给你。”
为了拿到短剑,他还真就喊上了。
冷若春继续诱他,“再让我抱抱就给你。”
他却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了。
于是在喊了一声“阿娘”之后,三岁的陈蓝玉顺利拿到了短剑,乖巧地把玩着,研究着,这敲敲,那坎坎……全家人在一旁看着,那叫一个心慌。
等下次回来,冷若春带回别的兵器,这回,亲儿子总算抱上了。
因为找到了母子相处的秘诀,从未哭过的冷若春流下了无比激动的泪水。
休假时,冷若春偷偷从兵营拿了不少兵器回家给儿子玩,又悄悄放回去,遇到儿子喜欢的,索性就留在家里给他玩。
陈蓝玉过六岁生日时,冷若春一口气带了许多兵器回家,除了因为喜欢被陈蓝玉扣下的,要还回去的兵器还是很大的一包。
半夜里,冷若春提着大包裹溜到兵器库,准备还兵器,恰逢值夜的老兵起夜回来,“冷统领,你手上拿的什么,看起来很重,我来帮你啊!”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把若春吓出一身冷汗,上阵杀敌都没这么紧张过。她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觉得来回倒腾兵器不是办法,干脆自己做兵器好了。
陈暮云道,“别家六七岁的娃玩什么,玩泥巴,捉虫子,再调皮也就是爬爬树,我家蓝玉跟他阿娘溶金属、打兵器。”
六七岁时,玩泥巴,捉虫子的秦星亮和爬爬树的蒙雨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继续听说到兴头上的陈伯伯说下去。
……
兵器这事,陈蓝玉倒是玩的高兴了,但陈暮云和冷若春这些年没少提心吊胆。
掌兵的冷氏明文规定,暮城民众不得私藏兵器,更别说自己打兵器了。
结果,他们娘俩不仅自己打兵器,家里还建了一座小型兵器库!兵器来源有自己打的,有冷若春偷回来的。
这不是监守自盗吗?
说到这些,陈暮云郑重叮嘱,“这事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我也就掏心掏肺地跟你们说这一回,你们都不是外人。”
蒙雨和秦星亮极其配合地,郑重点头。
“除了哭着喊着非要巴着跟蓝玉交好的阿秦,”陈暮云看了一眼秦星亮,转头对蒙雨说道,“蓝玉还有一个发小,就是后来开客栈的那个,那个小姑娘因为脸大和老气,经常被人欺负。”
“蓝玉不仅喜欢她,还觉得她长得好看,这令我对他的审美感到忧心,生怕这个小姑娘长大了上门提亲,而蓝玉一口应下,还好蒙雨捷足先登。”
陈暮云说着向蒙雨投去感激的一眼,不等蒙雨回应这份感激,他又接着说道,“我这辈子就跟人打过一架。”
当时,又有个孩子欺负大脸发小。蓝玉就跟那孩子打架,没想到学生时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架,竟把那孩子打到求饶,从此再也没人敢欺负大脸发小。
“这架虽然打赢了,但蓝玉是男儿打法,使的是拳脚功夫,那孩子是女孩打法,专门抓人脸。等他放学回来,白嫩的脸上几道血痕,那叫一个心疼。”
“我打听到,那孩子他爹是个县主。每次看蓝玉的脸,从血痕变成血痂,我心里总堵着一口气,我不能打县主的儿子,难道还不能打县主吗?最后硬是找了个莫须有的碴,跟那县主狠狠地打了一架,把他的脸抓花了,这才解了气。”
那个县主也不是吃素的,他儿子的挠人手艺,就是跟他学的。
陈暮云的脸被抓得更花,好在父子俩都被留疤。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就不用主动拿出来说了。
……
原则?品格?
在爱子如命,眼里只有宝贝儿子的父母眼里,不存在的。还好这儿子没长成废柴,不然得祸害多少人?
“陈伯伯,要不然咱们今天就先说到这吧?”秦星亮有些听不下去了,太毁三观了好吗?
蒙雨听了却很高兴。
他这一世,终于,终于活在,有浓度的亲情之爱里。
她的梦想成真了啊!
“那怎么行,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陈暮云叫来伙计,又要了一壶茶,“再说了,蒙雨想听啊。”
秦星亮用眼神询问,蒙雨点头,并用眼神明示他不要胡乱发表意见。
“全家都围着这孩子转,极尽宠溺,我寻思着这样下去不行啊,总得有个人唱白脸。这些年,为了装严父,我的演技确实提升了不少。有时我才板完脸,看他愣在那里,转过脸去就忍不住偷笑,我这儿子太好逗了。”
秦星亮单手托腮看天,求蓝玉心理阴影面积……怪不得蓝玉总跟他说,自己极有可能是捡来的。
“别家的孩子都是醒着闹,睡着乖,我家的刚好相反,醒着的时候乖噜噜的,睡着可闹腾了,各种低声的哭喊,一头一身的冷汗,从小到大没睡过几个好觉,可怜哪!”
“我想,老天爷不可能给我一个完美的儿子,他一定是有缺陷的。那一夜夜的恶梦,就是他要承受的痛苦。我回家晚,看到他在床上抽搐,只能坐在一旁安抚,一陪就是大半夜,因为常年睡不够,看起来略显老气。”
秦星亮想起蓝玉曾跟他说过,只要阿爹往床边一坐,哪怕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再可怕,他都不敢再挣扎扳动,只能装睡,装着装着,要么睡着了,要么喘不过气来,昏过去了……
蓝玉是真可怜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