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亮打扮得花里胡哨,骑着一匹白马,按平时的线路溜达,先去看看他的陈蓝玉,再去看看他的蒙雨。
一向以山房为第二个家的陈蓝玉,据说找了一个得力的助手,现在几乎去山房了。小说就更不指望他写了,还好秦星亮手头优质作者资源多,少一个陈蓝玉也不是不行。
陈蓝玉没事就在院子里撸豹子,动不动就骑匹快马出去打打杀杀,说是练手艺,总之很少能碰上。照例扑了个空的秦星亮骑马向陇端山跑去。
蒙雨家院门紧闭,推不开,叫不应。
蒙雨说过,他们来时,她若不在,就自己翻墙进去,烧水喝茶等她。
这次门从里面闩上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秦星亮往上一跃,双手在院墙上一撑,借了个力就跳进院子里,整套翻墙动作行云流水。
蒙雨穿着厚厚的衣服绻在被窝里发抖,时不时还剧烈抽搐几下。秦星亮摸摸蒙雨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你呀,真是不要命了。”
看到秦星亮来了,蒙雨挣扎着指挥他去煮退烧的药茶。
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星亮,每次在蒙雨家做家务都备显麻利,他照着吩咐翻箱倒柜找到草药,不大一会工夫就把药罐子码在炉上煮着了。他往她额上敷块冷毛巾,又引了一眼炉灶,在上面架锅熬粥。
秦星亮看着欢快狂蹿的火苗,“蒙雨,今天的火是笑火,笑火迎贵客。”接着去翻腌渍罐子,夹了一碟酸笋和一碟酒渍青梅摆在餐桌上,想想又捞出两只腌得颜色发陈、皮泛白霜的老柠檬,在砧板上又是切又是剁的,那味道,光是闻,就很开胃。
药茶很快就煮好了,秦星亮把药给蒙雨端去,蒙雨咕咚几下把药喝了,钻进被窝里发了一身汗,再爬起来整个人就舒服多了,坐到餐桌边就着酸菜喝粥。
“阿秦,你再不来,我这次可能真死在这山上了。”蒙雨放下碗筷,已经有了开玩笑的力气。
“有我在,你死不了。”秦星亮嘴上说着话,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
……
“阿秦,我突然觉得,这一生好漫长,我们要怎样,才能过完这一生呢?”蒙雨还是一副闲聊的口吻,依她的性子,如果不是憋得特别难受,这样沮丧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
秦星亮沉默了一瞬,以前的他们只会笑,哪里会嫌命长,现在一个个的都学会伤心了。
“不许哭啊,我可不会哄女孩子。”他回头慎重警告道。
“你以为我是蓝玉啊,”蒙雨随即笑了,“真没想到,陈蓝玉是个爱哭鬼。”
“不许侮辱我兄弟,”秦星亮第一时间开启护短模式,“蓝玉悔婚,你心里有怨,可以当面骂他,不能在背后说他坏话,尤其当着我的面。”
“我哪里舍得侮辱他,我只是抓到他的把柄,可以笑话他一辈子。”蒙雨自知失言,“哎呀,都退亲了,哪来的一辈子呀。”
秦星亮提议,“要不,你到我家提亲吧?我保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万一蓝玉后悔了呢?”蒙雨打趣道。
“那我……”秦星亮真是被难住了,“那我还得来退亲,我不能看着你和蓝玉伤心啊,你们真的好麻烦!”
“阿秦,我来给你分析分析。你,其实喜欢的是蓝玉,又不肯承认。你对我纯粹是爱屋及乌,屋子喜欢什么,你就跟着喜欢。”
“明白了,我爱上了一个男孩,但是为了掩人耳目,假装爱上这个男孩喜欢的女孩,并且随时准备着挖他的墙角?我是一个多么不厚道的人啊!”
秦星亮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剖析,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好啊,蒙雨,你绕我!”
“绕你就绕你呗,我都自黑成乌鸦了,你要怎样?”
“你这是病好了就欺负老实人啊!”秦星亮收拾完了,“好好养着,我走了。”
走到门口,因为懒得开门,秦星亮再次翻墙而出。
回去的一路,他一直在想,我到底喜欢谁?好凌乱。
……
病好后,蒙雨站在阴郁的院子里,看一片厚厚的乌云飘过头顶。
初冬里,蒙雨将挂在屋檐下风干的密蒙花种取下,坐在向阳的山坡上,将上面的种子一颗一颗地摘下,摘一颗,扔一颗。
季节不对,到了明年春天,应该不会长吧?貌似也不需要它们长了。
待乌云变成了雨,蒙雨进屋,掌起桐油灯,铺开一卷浅色的料子,拿出画粉精心地描摩,之后用剪刀沿着画粉爽利地裁剪,雨下了多久,她便缝了多久,一针一线,都爬满了时间。
之后,蒙雨找出几卷贵重的面料,送给隔壁阿婶,并向她讨要挂在墙上的积了灰的陈年密蒙花,阿婶喜笑颜开,谁能想到随手采来染花米饭的小黄花,放上几年竟然升值了。
煮花,染衣,漂洗,晾晒。
那衣裳也不是要送出去,只是挂在那里,进出时看一眼,闻一闻,就好像,那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裳,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浅浅的,温润的,独有的笑意。经年之后,明黄褪成皎月的颜色,他仍是记忆中的少年……
有些爱情注定无疾而终,有些梦想注定有始无终,真的,不必太在意,也不能在意。
马不停蹄地做完这一切,蒙雨觉得累了。
她已经完成这一生中最好的一件寄情作品,做衣服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放下工作以后,不愁吃喝的蒙雨呆在陇端山上,整日看书喝茶,看累了就做吃的,磨豆腐,晒粉丝,揉汤圆,什么事能消磨时间就做什么。
实在闲得无聊,就去整理衣柜,看到曲荆风送她的领带,心想当成发箍编进发束里应该不错啊。
她对着镜子一试,还真是好看,头上像戴了一道小彩虹,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吃醋了。奇怪的是,连着戴了好几天,竟然有一种戴着亲人物件生活的感觉。曲荆风是亲人吗?
……
没过几天,秦星亮又摸上山来了,进门时,蒙雨正在蒸一大笹糯米。
秦星亮负责看火,蒙雨腾出手去采新梅,黄腊梅、朱砂梅都采了一些,放到小研臼里轻轻捶打,挤出浓稠花汁,可以吃的印泥便做好了。
秦星亮把糯米倒腾到石舂中,和蒙雨一人拿一只木碓,你一下我一下地舂着,舂到粘而不烂的程度,二人取下蒸笼上的鸡蛋,一人剥一只,把蛋白吃了,之后将蛋黄涂满双手,再去抓舂好的糯米就不会粘手了。
一只只扁圆的白糍饼被整齐地摆到了绿绿的芭蕉叶上,蒙雨拿出两枚印章,先用“煮茗就诗”章醮了红梅汁,印在糍饼正中的位置上,之后又用“玉雨问晴”章醮了黄梅汁,印在糍饼侧边的位置上。
“好了。”蒙雨说着,和秦星亮挑自己最喜欢的糍饼吃起来。
这种糍饼可以趁着新鲜吃,剩下的,晾干后,可以烤了吃,可以煎了吃,可以当成大饼汤圆加糖煮了吃,劲道美味。
往年是他们三人一起做饼,一起吃饼,从今往后,貌似是不可能了。
照例是秦星亮去跑腿。给沈冰清送饼,给陈蓝玉送饼。
“这饼是圆的,冰清那好送吗?”秦星亮犹豫。
“这个饼小,她会喜欢。”蒙雨专门挑了偏小的圆饼给她。
沈冰清看到小圆饼,果然喜欢得不得了。
秦星亮担心陈蓝玉不肯收,之前蒙雨生病,他把消息带过去,结果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都没来看一眼。没想到陈蓝玉一见糍饼就狂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还是往年的味道,真好吃。
“吃别人做的东西,自己啥都没干,当然好吃啦。”
“谁说我啥都没干了,看看这上面刻的字,笔力苍劲,意境优美,谁雕的?是我陈蓝玉啊!”说着,再次伸手去摸糍饼。
“你们都能开玩笑了就好。”秦星亮不跟他抬杠,这一闹腾,搞得他好像也跟着退了一次亲,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