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路,曲荆风都没怎么说话。
路上无聊,叶昀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先生,我给你展示一下才艺。”说着一路走一路吹,认真又陶醉。
“难听!”一曲吹罢,曲荆风直言不讳。
“曲兄,你抬头看天上。”海棠指着一张笑脸,“昀昀好厉害。”
曲荆风看到一张由不同的鸟组成的抽象笑脸,一个圆圈里,有两道弯弯的眉毛,外加一道弯弯的嘴巴。
“先生,你看。”叶昀又指了指附近的一棵树上,两只看起来有点像猫头鹰的动物并肩站着,正拼命地对他挤出笑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远处还有一条立着半个身子的蛇,它也在笑!
“它们都听你的?”曲荆风看到叶昀一脸的自得,“为了逗我开心,真是辛苦你了。”
“那先生高兴了没有?”
“我还敢不高兴吗?看看你,都把这些小动物逼成什么样子了。”曲荆风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到无路可走之处,海棠开始念口诀,不念还好,念完吓人一跳。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处悬崖边,崖下是奔腾怒吼的江水。
……
“过了这道峡谷,就到了骊水城地界。”海棠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指着一根微微向对岸倾斜的溜索,对二人大声嚷道,“我先过去,一会看我手势行动。”
白衣黑发的海棠单手攀住溜环,像个仙女一样飘过峡谷,画面太美太凶险,曲荆风不敢看。
“先生,到你啦!”叶昀把曲荆风往溜索前一推,示意他先过去,自己垫后。
既然身负重任,曲荆风便不想再把“害怕”二字挂在嘴边,但他真的在发抖,“叶昀,你的法术,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吗?”
“派不上,但是我敢保证,先生一定不会掉下去的!”
曲荆风双手紧紧抓住溜环,眼睛一闭,双脚一蹬,一路只听见溜环和溜索的摩擦声,呼啸的风声,江水的怒吼混杂在一起……没过多久,他被两只大手稳稳地接住了。
曲荆风睁眼看到海棠近在咫尺的白皙的脸,不禁萌生出劫后余生的感动。
叶昀正朝他们溜过来,突然空中寒光一闪,溜索瞬间断成两半,叶昀急速下坠。
海棠大喊一声,“昀昀,抓住我这头的溜绳!”紧接着整个人也跟着飞出去,运气好的话,他们能抓住同一截溜绳。
曲荆风吓傻了,只知道站在原地跺脚,心里疯狂地祈祷海棠给救下叶昀。
……
此时,一个忍者打扮的蒙面人悄悄靠近曲荆风,正欲挥刀杀人,只见曲荆风幽幽地回过头来,用一双受尽惊吓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兄台是个忍者?”
来人一愣,肃身站定,“你怎么知道?”
这也能蒙对?果然天不亡他曲荆风啊,心想甭管他好的坏的,先夸了再说,“看兄台这穿着打扮,这神秘气质,就是个独一无二的忍者啊!”
对方听闻,主动拉下脸罩,对他施了一礼,“先生过奖了,在下姓忍名者,先生之前听说过这个姓氏吗?”
“久仰久仰,这个姓氏我第一次听说,但是我觉得,放眼天下,找不出比忍字更有特色的姓氏了,我猜,忍兄祖上一定非富即贵。”
曲荆风面上一脸崇拜,心下暗暗揣测对方的身份,忍姓出自古西羌,属稀有姓氏,人口不过千人,怎么就在这里遇上了呢?而且对方还是来杀自己的。
忍者被夸得有点飘飘然,“祖上是挺荣光的,可惜到了我这一辈,就只能靠给人打杂混日子了。”
曲荆风一脸惊恐,“忍兄所谓的给人打杂,是指杀我吗?”
“我想想啊,”忍者似乎忘记自己干什么来了,“确实是有人叫我来杀你们,但是看先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们又这样聊得来,我便舍不得出手了。而且,那人特别小气,事成之后才肯付钱,而且还不预付定金。我干嘛要听他的?”
这是遇到一个萌萌的忍者了,曲荆风放松下来,忍住眩晕探头往悬崖下望,但什么也没看到,“忍兄,你能帮我看看我那俩兄弟怎么样了吗?”
忍者拉了拉身侧被砍断的溜绳,发现拉不动,顺着溜绳往下看,“两人都还活着,正攀着绳子使劲往上爬呢!”
忍者和曲荆风一起拉溜绳,很快,湿成落汤鸡的叶昀和海棠就上来了。
……
“溜索是你砍的?”海棠看着西地长相的忍者,质问道。
“我哪有那能耐?我是得了吩咐,在这附近守着,看你们过来了,心想我一对三没有胜算,没想到此时有人把溜索砍断了,你们一个落水一个飞身下去救人,边上只有这位先生,我这才摄手摄脚地摸过来,没想到,和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看清楚砍溜索的人了吗?”海棠又问,他严肃起来很吓人。
“没见着。”忍者急忙解释,“唉!要不是为了口吃的,我一个刀都不会使的读书人,至于干这等勾当,这世道,我们西地读书人没活路啊。”
“且信于你。”海棠道,“不过,你既有害人之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先跟我们走,等我想到好法子再罚你。”
“包吃住吗?”忍者弱弱地问。
嗯。海棠冷冷地答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很冷血呢。
曲荆风看着海棠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
“先生,你还笑得出来,咱们正在被人追杀呢!”叶昀一边换衣服一边打着喷嚏。
“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嘛,再说了,死里逃生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忍者非常赞同曲荆风的观点。
待叶昀和海棠换好了衣服,四人一齐向骊水城走去。
抵达骊水城时已是深夜,他们沿街找落脚处,看到客栈便拍门,有掌柜或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来开门,海棠问了价格,嫌贵,不住,对方正想发火,看到他那张又白又冷的脸便不敢吭声了,待看着曲荆风在一旁陪着笑脸,这大半夜的,竟然觉得如沐春风,是怎么回事?
……
问到第五家,海棠觉得价格还算合适,加上曲荆风适时出现的春风般的笑脸,换来客栈男掌柜主动给出的八折优惠,他们要了两间客房。
曲荆风和叶昀住一间,海棠和忍者住一间。
半夜里,叶昀起身出门解手。
在窗外等得快要打瞌睡的一个黑衣人趁机掀窗而入,手里拿着短剑,瞅准了曲荆风心脏的位置正要刺,曲荆风翻了个身,没刺上。
黑衣人又准备刺一刀,没想到曲荆风突然笑了起来,先是把他吓了一跳,紧接着曲荆风说道,“来来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黑衣人俯身去听了好一会,没了下文,原来是说梦话呢。
就在黑衣人再次准备手起刀落的时候,曲荆风打了重重的喷嚏,他的头和黑衣人的头撞到了一起,黑衣人立马缩到床下。
曲荆风被疼痛弄醒,捂着额头哼哼。
叶昀回来了,四下闻了闻,“先生,我感觉我们这屋子里,有一股来自陌生人的恶臭,你闻到了吗?”
“何止闻到,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那股恶臭扑面而来。”
曲荆风打起了哈欠,二人不再理会不明恶臭,抱头呼呼大睡。
……
床下的黑衣人闻闻自己,不臭啊,难道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他躲在黑暗中,大气不敢出,没想到他这等身手的武林高手,杀个教书先生这么难,最可气的是,竟然被人用“恶臭”一词羞辱到怀疑人生。
士可杀,不可辱。
待床上传来均匀的鼾声,黑衣人从床底爬出,这次他决定快刀斩乱麻,扬起短剑就毫不犹豫地向床上的人刺去。
黑衣人突然听到一阵利刃刺人的声音,他还没杀人呢?低头一看有剑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
“说,溜索是不是你砍的?”海棠走到他身后,把他翻过来,声如寒冰。
黑衣人很有骨气,既不喊疼,也不说话,双唇抿得紧紧的。
“说出来,可以饶你一命。”海棠俯身看他,轻轻地拉开他的面纱,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柔柔地落下来。
黑衣人心想,眼前这个人,闻起来好香,忍不住开口道,“是,是我。”
“请问兄台,自哪方来?”海棠伸手去摸黑衣人的脸,意识渐渐模糊的黑衣人又想,这么香的人儿竟然不嫌我臭,还抚摸着我因为杀人而倍备摧残的容颜,忍不住又答道,“我来自东……”
黑衣人话没说完,就被海棠利落地拧短了脖子,“傻瓜,杀手的话你也信啊?”
曲荆风和叶昀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海棠,海棠对他们投以温柔一笑,“别怕,有我在,谁也杀不了你们。”
他杀人这么狠,却对我这么好……曲荆风和叶昀被甜蜜的气息包围,只是这个时候被海棠圈粉,合适吗?
姗姗来迟的忍者看到这场景,忙道,“海兄,你别那样看着我呀,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你若跟他一伙,能活到现在啊?”说罢,海棠扛起黑衣人的尸身穿窗而去,忍者主动留下来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