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陪着邓愈过了内五龙桥到了奉天门前,随即止步不前,虽说也不是不能跟着进去,但未免有些不讨喜了,毕竟是回京也是为了儿女姻亲之事,他们不好掺合。
但这件事又不仅仅是这点儿事,他们提前见邓愈并一路陪他至此,也是在表明态度,我们是自家弟兄,而上位如今是圣上了。
邓愈也没说什么含笑对他们拱拱手示意一下,就随着奉旨前来接引的太监进去了,绕过奉天殿正往谨身殿内去,刚过华盖殿侧就见远处头戴乌纱翼善冠,一身黄色团龙窄袖圆领袍内着红色交领衣的朱皇帝也在往这边走。
领路的太监赶忙避让到一侧垂首艳羡道:“呦,皇爷亲自迎您来了,国公爷可真是圣眷昌隆。”
邓愈双眼一下红了起来,快步一段便下拜行礼:“微臣邓愈奉召回京,特来参见圣上,吾皇万岁…”
朱元璋一把拽起邓愈大笑道:“行啦,回来就好,咱让皇后亲自下厨备了几道下酒小菜,你今晚可得陪咱好好喝一顿。”
然后上下打量了邓愈几眼:“这风尘仆仆的,是刚入京没回府更衣吧,又没什么军务,何必这么仓促,来人,先领卫国公去汤池沐浴。”
邓愈连忙告饶道:“微臣怎么能在宫里沐浴,先洗把脸就是了。”
“少跟咱客套了,咱为了等你喝酒,午膳都没用。”
天生神力的卫国公被两个小太监强拉硬拽着朝汤池去了,朱
元璋在旁乐呵呵看着他们远去,脸上和煦亲切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们走了”
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从一侧走出:“汝南侯巩昌候等一起回了大都督府。”
“他们今日说了些什么咱都要知道。”
“诺。”
朱元璋背负双手明黄色的团龙袍在阳光下很是耀目,周围的宫女太监侍卫都不敢直视人间至尊的威严。
这也就是问题所在,淮西武勋们对他就是缺少这种敬畏,作为一起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深知所谓的真龙天子也是会向常人一般放屁磨牙打呼噜,
虽有敬畏但并不是发自心底,这些闯过尸山血海的将领们,都有异乎寻常的胆量魄力和机诈权变、他们一旦动了心,会比文官或者其他造反者更直接更有力更不顾后果。
忧患之来,常始于宴安者,明者能灼于未形,昧者犹蔽于已著,事未形犹可图也,患已著则无及矣。
朱元璋无疑就是明者,开国两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明确清楚,自己这些弟兄,大多除了勇武之外一无是处,在战争中,他们是大元帝国的破坏者,在战后,他们又成为新王朝法律、纪律和秩序的破坏者。
他们仗着手中的权势,贪婪地捞取所能看到的一切,到处侵占土地,私纳奴婢,侵夺民财,欺压良善,驱役士卒,贪得无厌,无所顾忌。
…
不光功臣们自己犯法,他们的亲友也一个个不把国法当回事,许多功臣的亲戚、
家人甚至佃仆、火者,也都倚势冒法,横暴乡里,欺压百姓,诸勋臣亦不禁戢,成了地方霸王。
比之潘福皆有过而无不及,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大明连年不断的有百姓造反,这里面有文官的贪腐之过,也有武勋的放任亲族之事。
文官有时还要巧借名目,而武勋则是需要名声,甚至还自吹自擂自己这是效仿先代名将自污,可事实上就是小农意识和流氓本性的彰显而已,他们身居高位却懒于学习,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时候都打下了天下,现在还学个屁。
胆大包天的莽夫能在乱世立足,但绝不可能在治世存身,不学习不上进,空有权势而无德行,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君臣二人在武英殿见礼入座,上了酒桌邓愈也就不再那么守矩,伸筷子连夹了两道菜细嚼慢咽后感叹道:“是娘娘的手艺,臣下也有一两年没尝过了。“
昔年他们凯旋而归第一顿饭,永远是大嫂亲自下厨的酒菜,如今想来真是感怀不尽。
“哈哈,多吃点,咱也是好久没吃过了,这顿还是沾了你的光,你嫂子如今天天带着孙儿,轻易是不下厨了。”
邓愈羡慕道:“太子殿下嫡出两位皇孙,听闻东宫还有两位贵人身怀了天家血脉,圣上儿孙满堂绕膝承欢之期指日可待,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罢亲近的挤眉弄眼道:“太子类父,这繁衍子息
之能与圣上一脉相传啊,皇十二子现在都已经会走了吧。”
“大哥,小弟膝下可就仅有三子,若是宫中太医有什么…嗯,可别忘了小弟。”
没有男人不愿意听这等奉承话,俩人热络的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很快一坛子酒就见底儿了,按说是不改如此多饮的。
只是他们都有话想说,可碍于身份地位处境不好开口,所以才想借着酒来寻机会,朱元璋已经坐到了邓愈身旁:“伯颜,咱弟兄快要成亲家了,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啊。”
邓愈也是笑道:“幸蒙圣上垂青,小弟也是已经派人往江南去为小女筹备嫁妆了。”
朱元璋似醉非醉的问道:“哦,好啊,那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向你说什么怪话。”
“怪话微臣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既然是怪话,想来必是没什么道理的,那又何必理会呢”
“哈哈,那倒是啊,不理会就对了。”朱元璋摇晃了下头颅:“哎,说起来还有些对不住你,老二这小子不太成器啊。”
邓愈皱起眉头:“上位这是什么话,晋王殿下是天潢贵胄,生来便是人中龙凤,您呀,就是太苛刻了,必是将皇子们都与太子殿下类比了。”
“嘿,若都是同太子殿下比,恐怕世人都要羞愧而死了,不能这么比的。”
…
邓愈又饮下一大杯酒:“晋王昔年也是随军出征过的,只是近两年久住宫中,对于诸事有些生疏了,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
朱元璋满意的笑了笑:“是啊,所以才想着成家立业,这往后也得多靠你提点,一个女婿半个儿么。”
“对了,沐英昨日才送来奏报,邓镇督管普定、普安两地很有建树,还平定了数起地方土族的反叛,颇有你昔日镇抚襄阳时的风范,咱们都是后继有人啊。”
邓愈也是有些时日没听到儿子的消息了,实在是云贵交通不便,他膝下没有嫡子,一直以来都是把邓镇当作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幸好他也争气。
“平西候领导有方,不愧是圣上亲自教养出来的,允恭深得乃父之风,将来可为帅,至于邓镇中人之资,不耽误军国要事便足矣了。”
“你啊,刚说完我,这不就对自己儿子太苛责了,咱看孩子们都是好的,标儿也常夸赞邓镇做事稳妥可委任要职。”
俩人都从试探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顿酒喝的节奏便慢了下来,不过俩人都是大胃口,马皇后的几道小菜很快就被吃光了,膳房赶忙又送来些鸡鸭鱼肉佐酒。
其实也不所料,朱樉作为诸王之长,必然是第一个分封藩地就藩的,他的妻子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卫国公邓愈,向来是个聪明人,不同于那些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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