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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舒微微一愣,“是的,陈导怎么知道?”
陈定意味深长地说:“昨天和罗导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跟我打听你的水平。”
——这种导演之间私底下的谈话没必要一般是不会拿出来说的,现在陈定这么大喇喇地告诉贺舒,自然是抱着善意的。
果然,陈定探身拍了拍贺舒的肩膀,说:“我给他的回答是物超所值。”
贺舒微微睁大眼,“陈导……”
陈定摇了摇头,止住他的话,“你当得起这句话。”
贺舒比谁都清楚这一句话的分量,说白了,以他现在的资历想进罗云深导演的电影演男三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之所以能把电影合同签得这么顺遂,是因为背后有周壑川在挺他,换句话说他这叫“带资进组”,是比那些睡进来的稍微高级一点的“花钱进来的”关系户。罗导对他有多反感贺舒现在不好说,但是从之前找罗导签合同时人家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罗导对此并不是很痛快。
你说你去拍戏,导演看你不顺眼,这戏还有的拍吗?
就算贺舒是真有演技的,那也要拍一段时间才能体现出来,人家导演开拍之前就把你的戏份砍了,到时候你也只能干瞪眼。
因此,陈定这句来得恰到好处的高度评价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自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贺舒这次欠陈定的人情可欠大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陈定一字一句地说:“谢谢陈导,能遇到您这样的前辈,是我的荣幸。”
陈定笑呵呵地说:“就是一句话,算不得什么,你要是真感谢我就把戏拍好,别让我自砸招牌。”
“绝对不会。”陈定只说这是一句话的事儿,贺舒却不会真这么认为,他把陈定对他的好意牢牢记下来,笑了笑,“我一定会向罗导证明,您不是在吹牛,而是在谦虚。”
陈定:“……”
他用剧本敲了一下贺舒的头,笑骂道:“你倒是不客气,赶紧去化妆,把我剩下这点拍好了,要不我就去罗导那给你穿小鞋。”
贺舒受了他那一下,笑得格外灿烂,赔了两句好话才跑去后面化妆换衣服去了。
陈定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一想到这小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他摸出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忍不住想——
哎,这小孩哪都好就是城府不够深,看他感动得那样,真让自己这种做了好事的人觉得有负担啊。
算了,下次见到罗导的时候再多夸他两句吧,反正说大实话又不要钱。
……
一周后,《凌霄天》拍摄现场。
“盟主!”一个黑衣人急匆匆走到院子里,头也不抬地单膝跪到负手而立的男人脚边,神情恭谨,“还是没有找到。”
男人身形不动,只有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这人正是沈舟。
此时的沈舟已经成为最大的赢家,他谋划多年,假借宝藏的名头来了个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令魔教与正道两败俱伤,不仅一举报了灭门的血海深仇,还铲除了他问鼎武林的最大敌人。现在他一统正道,成为整个武林的无冕之王。
可就算魔教已不成气候,正道无人能与他抗衡,沈舟还有一块最大的心病没去——魔教教主凌霄绝迹山一战后至今下落不明。
此时的沈舟身上再也不是那套从小穿到大,一年四季只有薄厚之分没有款式之别的蓝色长衫,而是一件裁剪合身,针脚细密的黑色长袍。他双手背于身后,目光穿透光秃秃的树枝看向夜空中那弯发着荧光的小月牙,良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找。”
黑衣人咬了咬牙,“盟主,再找就要到关外——”
“我不养废人。”
黑衣人明显地抖了一下,再不敢说别的,只能畏惧地应下来,“是。”
沈舟:“下去吧。”
黑衣人无声退走,沈舟还是那个姿势,动也不动,神情专注得好像下一刻那两头尖尖的月亮上就会出现一位翩翩起舞的广寒仙子。
他突然笑了一声,缓缓回身,望着身后的屋檐,叹息道:“若是知你今夜大驾光临,定然不会再费些功夫四处寻你。”
屋顶扬起一片带着红色绣纹的纯白衣角,在夜风的的怂恿下与飞扬的墨发纠缠不清。
凌霄长眉如鬓,神完气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锐气逼人哪有半点传言中重伤垂死的迹象。他定定地看着沈舟,缓缓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周身杀气四溢,“从前你果然隐藏了实力。”
沈舟失笑,“那是自然,要不我怎么能把武功盖世的凌霄教主也给算计进去了呢?”
凌霄眯了眯眼,毫无预兆地铿然拔剑,整个人都顺着这一点寒光朝着沈舟激射而去。
“教主!”
一个红衣女子抱着一件雪白狐裘从角门处跑出来,一嗓子止住了想要和沈舟一较高下的凌霄。她跑过去将狐裘递给凌霄,转头对着沈舟扬起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师兄,好久不见。”
——正是魔教派到逍遥剑派的卧底陈黎欣。
沈舟朝她拱了拱手,黑色的袍袖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看起来华贵非常,“当不起左护法一声师兄。”
“话可不能这么说,”陈黎欣笑得狡黠,“今时不同往日,魔教式微,教中众人指望着我与师兄这层关系过活呢。”
凌霄:“东西拿好了?”
沈舟皱眉,“什么?”
“拿好了,”陈黎欣转头给沈舟解释,“说起来我们沦落到四处打秋风的地步也有师兄的手笔,自然要从师兄这里讨点‘工钱’。”
说着,她打开狐裘包裹的小箱子,向沈舟展示了一下里面满满的银票。
凌霄接过她手里的白色狐裘披上,漫不经心地系好,他将兜帽一戴,挡住了大半张俊美无俦的脸,只露出一个干净秀气的下巴。他走到拱门下微微一顿,忽地回头看向沈舟,只见他轮廓优美的唇微微勾起,竟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讽笑。
“不知盟主可曾听过‘化整为零’?”
在他身后,一排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跃到墙头,齐刷刷地朝凌霄行了个礼。
凌霄伸手掐断斜长到拱门边的树枝,雪白的袍袖滚落,露出他细长瓷白的手腕。他回身抬手朝沈舟掷出树枝,也不看他要如何招架,自顾自地足间轻点,像只鸿鹄一般踩着屋檐长笑离去。
“沈舟,后会有期。”
“卡!完美!”
贺舒从威亚上下来,离他最近的李丹丹第一个冲上来欢呼一声,“贺舒!恭喜杀青啊!”
紧接着连同导演,编剧,其他演员,化妆师,道具师,武指一起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杀青啊!”
陈定占着身份的优势挤到最前面,他感慨万千拍了拍贺舒的肩膀,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前途无量,“好!今天就到这里,为了庆祝贺舒杀青,今晚我请客!”
“陈导太敞亮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开心死了!”
贺舒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也觉得心绪难平,这是他的第一部戏,也是他最宝贵的经验,剧组里从导演到演员都很照顾他,很多事情令他受益匪浅。他真心实意地向所有人鞠了一躬,诚恳的道谢:“谢谢大家这么多天的照顾,希望以后还能一起合作。”
化妆师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最后摸了一把他嫩生生的脸蛋,幽怨地看向导演,“导演,这事儿得听您的,您倒是表个态啊。”
陈定爽快地哈哈大笑,“行!有机会我找你来给我演男主角!”
化妆师朝贺舒挤挤眼,笑得狡猾。
林梓在一旁含笑看着,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腔:“我那还有还几本书等着你演呢,可把档期给我留好啊。”
众人被她的壕气深深震撼了,只有贺舒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我五年内应该是不愁没戏接了,有林姐金口玉言在这里,我饿不死的。”
大家哄然笑开。
之后剧组上下一起去影视城边上的饭店狠狠宰了陈定一顿,闹闹哄哄一直到了十二点才结束,陈定拉着贺舒前言不搭后语地跟他讲罗导的怪癖,贺舒一边听着,一边把他送上车。他和大家一一道别,走到事先和周壑川保镖定好的街角,拉开车门发现竟然是周壑川来接的他。
贺舒:“你不是出去应酬了吗?”
“没什么意思就出来接你了,”周壑川看他一眼,“系好安带。”
贺舒探身过去和他接了一个略带酒气的吻,“好啊,听你的。”
……
为了赶在去法国之前把所有的工作做完,《凌霄天》杀青没几天,贺舒就又要去《争杀》剧组拍定妆照了。也不知是不是陈导给他说好话的缘故,他总觉得这次罗云深导演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等到贺舒换了衣服往镜头前一站,他愈发确定,罗导看他的目光更加温柔了。
这次贺舒演的是一个重度精分,需要频繁地在放浪形骸郡王世子和冷酷无情朝廷鹰犬之间无缝切换,难度指数急剧飙升。
罗导这人脾气不好,本来是不想给贺舒好脸看的。不过陈定一见面就说贺舒好话,比如什么“人家这是给你倒贴钱送好演员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贺舒是个行走的小话题,有他在你根本不用担心曝光率”“那演技,真不是吹,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在这个年纪达到他这种水平”“你要是不想要,换给我当男主角,不过怕你以后后悔再把他哭着喊着要回去”等等,这些搞得罗云深现在一看到陈定就觉得他是个搞传销的人口贩子,潜移默化之下再看贺舒也就没那么大意见了。
他本来还安慰自己,这角色难度大,小孩才十九岁,驾驭不好很正常,不要发火,慢慢来……没想到贺舒一来了真格的,他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就都白费了,贺舒的表现能给满分,根本用不上那些自我安慰。
罗导看着贺舒像神经病一样从风流多情光速转换成冷酷无情,终于满意地笑了。
……
五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