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床头摆放着冰冷的机器,它们在无声地工作。
蔺向川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微微扬起的下巴冒出胡茬,挺扎手的。
辛尔轻轻握住他的手,温热,厚重。
轻唤他的名字。
虽没有回应,但总觉得他能够听到。
心里有太多话,到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眼,便真的是一眼。
辛尔被付昭带出蔺向川病房时,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她害怕打扰到他休息。
蔺向川那张静谧的脸,太像睡着。
也希望只是睡着而已。
辛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付昭总会不动声色避开她的视线,让自己变得忙忙碌碌无暇坐在她病床旁。
蔺向川同样昏迷了三天,到现在还是半昏半醒的状态。
据医生解释,他头部的撞击与车祸无关,但车祸导致伤势更加严重。
前后做的ct结果显示脑挫裂伤并不严重,但血肿情况不容乐观,眼下只能够继续观察做检查治疗。
辛尔被蒙在鼓里,她也知道付昭和程又洲有事隐瞒,也不问,配合他们压制住所有糟糕的情绪,调养身体。
只有身体好了,她才能够亲自照顾蔺向川。
这天下午两点半,付昭等辛尔午睡后去找骨科医生询问她的病情。
辛尔的右手细小神经损坏比较严重,治疗的同时后期也要定时做复健。
至于是否能够恢复原先的自如程度,得看手的恢复情况,以及治疗效果。
医生也只能够说一个大概。
殊不知那一个个字眼,就似一把把刀砍在付昭心上。
虽不见血,但可以要她的命。
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手。
付昭躲在走廊尽头对着墙头发泄脾气,拳头被砸出血仍是不解气,她真想把文笛和齐一鸣剥皮抽血,千刀万剐。
就算用尽了天下最残酷的刑罚,也不足以解恨。
全身力气被折腾完,她坐在坚实又冰冷的地面,靠着墙用怒红的眼去看对面的墙。
她自己都受不了,实在不敢跟辛尔说实话。
最叫她心疼的是,这些天辛尔的手消肿到拿不起水杯,偶尔皱眉看着手。
她从未听到她说一个疼字,也不曾再掉眼泪。
平静得让她不敢离开她半步,夜里也不敢合眼休息。
此时程又洲到处寻找付昭,见她靠着墙头发愣,慢下脚步靠近。
“向川彻底清醒了。”这是他目前得到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付昭双眼无神,机械点头,“太好了。”
高兴归高兴,她一想到猫儿的右手,只想哭,笑不出来。
程又洲知道辛尔手的事,半晌没有说话,恨的模样同付昭如出一辙。
两人最近忙得能够睡上仨小时已经算庆幸,只要细想辛尔和蔺向川的病,他们的以后,差不多要抑郁了。
再看时间,程又洲不得不回公司,“昭儿,他们俩就拜托你了,我估计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够来医院。”
“来的话,让威廉开车送你。”
程又洲的黑眼圈肉眼可见地加深,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出事。
程又洲前脚走,不多时,齐竞书来医院看望辛尔,见她还在睡觉,放下补品准备离开,转身碰到回病房的付昭。
“我有话问你,出来!”
付昭看在齐竞书是辛尔亲妹妹的份上没有直接赶人,眼神不善,语气还算客气。
齐竞书也不露表情,她正好想问问辛尔的手伤,跟着付昭去走廊说话。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态,以后不要在辛尔面前出现了!”
齐家的事,整个常安都知道了。
给辛尔看病的女医生作为见证人,指明马哥和司机伤害蔺向川,齐一鸣恶意要撞死蔺向川。
程又洲递交蔺向川和辛尔拿到手的证据。
十多年和三年前的两起车祸,重新翻案调查。
目前幕后主谋无不是指向齐一鸣。
张警官被停职调查。
警方根据蔺向川提供的线索,找到阿豹等人的隐藏窝点。
加上与之合谋的文笛,为首的三人已经被警方认定为重大犯罪通缉犯,已正式发悬赏通报。
也就是说,齐家现在就剩下一个清白人。
但付昭不希望与齐家有关的任何人出现在辛尔面前,影响她的心情。
也影响她自己。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没必要把我当成齐家人。辛尔她手怎么样了?”
付昭没好气地扭头,“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那不关你的事。”
“我朋友父母是骨科专家,”话未说完,齐竞书拿出一张专家名片递过去,“你自己先看看。”
“辛尔是画画的,她的手不能够出任何问题!”
齐竞书要说的也就这么多,知道付昭讨厌自己,很识趣地离开。
付昭望着她的背影,收回视线,小心翼翼收好名片回病房。
这时候辛尔已经醒了。
原先拖鞋摆放的方向发生变化,但付昭没有看出来。
“昭儿,如果竞书再来,你对她和善一些,好吗?”
付昭手里正在剥丑橘,“好,都听你的。来,吃一瓣橘子提提神。今儿天气不错,阳光很足,我带你去出去转转?”
辛尔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猫儿,蔺向川恢复得不错,一切都在好起来。
你们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未来甜着呢,不要担心啊!”
付昭把剩下的橘子都放在辛尔手里。
“昭儿,你要不是为了照顾我,电影……”
付昭故意垮下脸叫起来,“说什么呢?电影能够跟你相提并论?那个什么时候都可以拍,你和蔺向川的事不行,绝对不行。
老程也是心甘情愿处理这,处理那的,我们一点不觉得累。
只要你和蔺向川健健康康出院,我们做什么都值得。”
辛尔摊开手示意付昭凑过去让她抱,“谢谢。”
“谢啥啊,要没你给我电影投资,啥时候开拍我也不清楚。你啊,什么都不要想,算我求你了好吗?”
医院西区有一个小花园,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草坪和雪松上,金边勾勒,闪闪发光。
辛尔坐在被暖阳照耀过的长凳子上,靠在付昭肩头,闭上眼。
“手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不必刻意瞒着我。
我已经想过了,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慢慢接受的。
你们千万不要为我过分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