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毕敬,是一次结束,也是一次崭新的开始,为陈宝祥集聚了极大的信心。
过去,他以为毕敬不可战胜。
东北军老帅麾下最强谋士,身披天蚕宝甲,杀人无数,时刻警惕……但是,陈宝祥和顾兰春联手,还是当场击杀此獠。
“陈老板,这一战,打得爽快。来济南这么久,一直憋着。既然开战,就要打个痛快。哈哈哈哈……”
顾兰春的气势越来越豪迈,两侧埋伏的枪手突然开枪,鬼子瞬间全部倒下。
外面,鬼子的指挥官愣住,再也不敢轻易派兵。
顾兰春在芙蓉街的布局意图,是让鬼子分心,将军车和士兵在这边拖住,逼迫他们呼叫增员。
等泺源公馆内部空虚,万花楼就可以动手了。
“八嘎,中国人狡猾狡猾的,撤出去,撤出芙蓉街!”
鬼子指挥官明白过来,下令后撤。
队伍最末端,两侧楼顶突然扔下十几根檩条,把街道截住。
几个鬼子想搬开檩条木棍,有人从暗处开枪,将其射杀。
“发信号弹,快发信号弹。”
顾兰春冷笑着,低声自语。
果然,鬼子连续受挫之下,指挥官命令,发射信号弹,向泺源公馆求援。
嗤的一声,一颗红色信号弹飞上天空,随即炸开。
顾兰春松了口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围魏救赵,围点打援,这才是对付鬼子的主要意图。
鬼子不动,万花楼的攻击也停止,似乎是故意给鬼子喘息之机。
陈宝祥佩服顾兰春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能力,这是真正的战争,唯有倚靠超强的战术和兵法,才能消灭敌人的主力,取得决定性胜利。
“陈老板,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炸掉泺源公馆吗?如果我们得手,鬼子在济南城内就没有战斗核心,所有鬼子驻扎在城外,将来我们占领济南城,关紧四门,收起吊桥,就恢复了韩长官守城时的模样。”
陈宝祥恍然大悟,炸了泺源公馆,等于是拔掉了一颗钉子,鬼子的损失太大了。
“鬼子援兵来了——”
有人飞奔来报,顾兰春举手示意,附近瓦垄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很快,芙蓉街南头出现了四辆军用卡车,后面跟着三十名鬼子,排成了三列纵队,缓步前进。
“现在好了,泺源公馆空虚,可以进攻拿下了!”
顾兰春的计算完全正确,鬼子仿佛是她手里的算筹,每一步都踏在她的步调上。
“传令,泺源公馆那边爆炸声响起,所有人立刻撤退,不得有误。”
顾兰春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仿佛已经开了天眼,始终兼顾芙蓉街与泺源公馆的战斗。
事情比顾兰春想象得更顺利,两队鬼子还没汇合,泺源公馆那边就连续响起三次爆炸声,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轰隆,轰隆,轰隆——”
“战斗胜利,撤!”
顾兰春下令,所有人下地,沿着旗袍店后门出去,兵分两路,一路从府学文庙西面,走贡院墙根街向北,一路从府学文庙东面,穿辘轳把街、后宰门街,向东北撤出。
陈宝祥一直跟在顾兰春身后,到了后宰门街西头,猛地抓住她的袖子。
“向外逃,极难,鬼子封住城门,谁都出不去。现在,回米饭铺才是上策。你能易容,随便改成别人的样子,或者直接藏在炕洞子里,就能躲过搜捕。相信我,一定能保护你周全。”
过去,陈宝祥早就筹划过很多次。
出城不是唯一的遁逃之策,反而相当危险,很容易在城门口被抓。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到了米饭铺,一定能避开追捕。
“好。”
顾兰春凛然一笑,跟着陈宝祥向南。
她把个人生死交到陈宝祥手里,是赌命,也是赌运。
到了米饭铺,陈宝祥打开北屋炕洞,让顾兰春先钻进去,睡到天黑再出来。
“你放心,只要我陈宝祥有三寸气在,就不会让你出事。”
多年以来,陈宝祥从未展露出如此豪情,总是弯腰缩头,猥琐度日。
如今,他突然间顿悟,要为顾兰春重活一次。
安顿好顾兰春,他到店里,坐下喝茶。
柳月娥攥着抹布,心有余悸:“当家的,刚刚西门大街那边连续响了三次,吓死人了。芙蓉街也不太平,又打枪又放炮,叮叮当当的。”
“没事,鬼子占了济南,打打杀杀难免。咱干好自己这点事,比什么都强。”
很快,冯爷派人过来相邀,说有要事商量。
陈宝祥赶紧过去,到了医院的病房。
冯爷精神很好,眉开眼笑,见到陈宝祥,激动地手舞足蹈:“陈老板,你知道吗?毕敬死了,毕敬死了!我听说,这家伙到芙蓉街去抓人,结果遭人反杀。船越也失踪了,哈哈哈哈,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人把我逼得好惨,险些入狱,还怀疑我是八方面军的人……真他妈的棒槌!”
陈宝祥理解冯爷的感受,毕敬、船越都死了,冯爷原先干的事,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换句话说,冯爷继续洗白,摇身一变,又是济南城的圈内大佬,在各大势力之间,如鱼得水,进退自如。
“真是太可惜了,毕二爷和船越先生都是一时之龙凤。如果他们注意自身安全,一定能创造伟大的成就。如今,我们只能遥祝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切顺利,早日登临轮回,重新做人。”
“狗屁,重新做人?我咒他们六道轮回之时,直接坠入畜生道,转生为猪狗牛马。这些人不配为人,可惜我没有亲手刺他两刀,解我心头之恨。”
冯爷原形毕露,在陈宝祥面前,他从不愿意费心伪装。
陈宝祥希望,这件事翻过一页,重新开始。
万花楼完成了惊天动地的一击,将来在江湖上的地位蒸蒸日上,值得期待。
“陈老板,你知道吗?自从毕恭死在老院,金子不翼而飞,我就感觉到了,毕敬这家伙怀疑我,但我又不好解释,一直拖到现在。”
陈宝祥点头,如果他是毕敬,也会对冯爷“另眼相看”。
“我他妈的太冤枉了,比窦娥都冤。现在好了,不用解释,一拍两散,等到日本人派新的长官过来,我送一笔大礼,什么都解决了!”
陈宝祥知道冯爷长袖善舞,逃过一劫后,必有后福。
他起身告辞,冯爷笑眯眯地送他出来。
原来,冯爷年轻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已经在内家气功、外家硬功方面下过苦功,所以恢复极快。
两人在病房走廊里分别,冯爷恢复元气,说话声音也高了很多:“陈老板,你放心,等我回去,咱们精诚合作,好好赚钱……”
陈宝祥往回走,受到冯爷影响,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毕敬死了,好啊,好啊!”
从第一次看到毕恭、毕敬,他就心存忌惮,知道这两人心狠手辣,做事极端,十分难以相处。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走到草包包子铺,他买了两斤包子,裹在大荷叶里,加快脚步,回米饭铺。
到了西门大街,他看见泺源公馆的大门已经倾颓,里面的办公楼塌了一半,南面的办公楼夷为平地。
要想重新启用,得花大价钱,费大工夫。
陈宝祥窃喜:“鬼子该死,怎么没把这些家伙全炸死呢?”
回到米饭铺,有两人坐在院子里,陪着柳月娥聊天,正是闻杜鹃与凌云竹。
“陈老板,我们送了些腊肉过来,你是开饭店的,也许用得着。”
这两人脸上带笑,打了大胜仗后,理应就是这种表情。
陈宝祥支开柳月娥,闻杜鹃抱拳:“陈老板,南方军对今日一战非常满意,此前他们派出督战官,携带电台,潜伏在高都司巷一带,随时向总部报告。南方军总部给予万花楼一等功,重奖金条一百根,其中的二十根,就藏在腊肉里,请陈老板笑纳。”
南方军的奖励不止这些,包括顾兰春在内的万花楼主力,都颁发了军衔委任状。
暗杀团数年没有达成的目标,万花楼一出手,就全部办妥,的确是一个奇迹。
“陈老板,黄昏后,阿飞就过来,我们带大青衣离开,暂时隐蔽到齐长城以南、泰山以北,初步拟定在青石关附近。战斗结束,我们也需要休养生息,等待卷土重来,可能有一段时间,大家就没机会见面了,在这里,先行道别。”
到了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累了。
陈宝祥也希望让济南城安静一阵,不管南方军还是八方面军,都暂时退出去,还老百姓一个耳根清净。
黄昏很快来临,陈宝祥把顾兰春放出来,打了一盆清水,伺候她洗脸。
闻杜鹃、凌云竹汇报泺源公馆的战斗经过,与顾兰春预估的相差无几。
“当下,只有最后一件事,日本人安插在万花楼一名奸细,代号‘马蜂’,到现在还是没有下落。退居青石关后,还是要继续追查此事。”
闻杜鹃笑了:“我们把船越押送到青石关,等到路上安顿一些了,就把他押送到南方军总部去。‘马蜂’再强,也是孤掌难鸣。”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钟,阿飞才姗姗来迟。
他身背长枪,手拎短枪,满脸都是冷汗。
“鬼子在路上布防,几条主街,都设置了机枪工事。大青衣,我现在有种预感,咱们万花楼的奸细,正在蠢蠢欲动,必须赶紧消灭,不然还会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