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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瞻捏着她的下巴,这一个吻由浅入深。

松软的榻微微陷落,床帘轻扫地面,月色拂过素净的纱。

唇上微痛,姜泠低哼一声,不敢造次。

她仰着头闭上眼睛,像个死物般丝毫不敢动弹,只余浓密纤长的鸦睫轻轻颤抖着,暴露出她的局促与心慌。

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侵略感与压迫感。

不过少时,姜泠的额上又覆了一层黏黏糊糊的汗。

晚风穿过窗牖,灯火被吹得明灭恍惚,映出二人交缠的影。

有淡淡的香气,从她的唇齿间传来。

又是那股香。

那股令人心旷神怡,浑身舒畅的香。

步瞻鼻息加重,伸手探向少女腰际的衣带。

腰间一沉,她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

刚缩完,姜泠便后悔了——自己如今已是步瞻的妻,与他同房是身为妻子应尽的义务,这般畏畏缩缩的,她会不会触怒步瞻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于矫情

然而,对方根本不容她细想,他的身形伴着清淡的旃檀香倾压下来,将姜泠的全身包裹。

他身上的香气也很淡。

这个吻却炽热得——让姜泠确信,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灯火虽黯,却仍旧能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形,姜泠看着男人模糊的轮廓,捏着被褥的手稍稍收紧。她呼吸不稳,指尖也颤抖着,能瞧见步瞻一贯稳重的神色上,多出几分风流与轻薄。

半晌,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步瞻动作微顿。

“怎么了”

姜泠深吸了一口气,道:“相爷,妾身……想将灯熄了。”

说这话时,昏黄的灯火忽尔一晃,恰巧落在姜泠身上。薄被微低,露出她白皙圆润的肩头。少女娇小的身躯窝在被褥里,清丽精致的脸蛋上满是惊慌与惶恐,下巴上的细汗顺着细长的颈滑下,滴落在锁骨窝里。

她的楚腰纤纤,正被步瞻的大手握着,整个人在他掌心轻轻颤抖。

她又娇又怯,难耐这样的光,杏眸里水光盈盈,好似下一刻便要被他欺负得哭出来。

步瞻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喉结微不可查地耸动。

“啪嗒”一声,灯盏熄灭,周遭归于一片沉寂。

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姜泠紧张地攥住男人所剩无几的里衣。

步瞻的手指覆上来,将她细软的指头拨开。簌簌然一阵衣料坠地之声,窗外的风声愈发汹涌。

她整个人都是抖的。

“害怕”

这一声并不是关怀,倒像是惊异。

闻言,姜泠没有撒谎,轻轻“嗯”了一声。

说不心慌是假的。

浓稠的黑夜里,她看不清男人面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身量高大,像是一头凶恶的狼。

男人眼底暗色沉沉,像是一团雾,姜泠捉摸不清。

步瞻咬破了她的唇。

血腥味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旃檀香气,顷刻涌入姜泠断断续续的吐息,一下让她回想起来——大婚那日,跨完火盆之后,她也是这般浑身无力地跌在新房内,硬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唇角。

天旋地转。

同样的天旋地转。

令姜泠未想到的是,步瞻虽然性子无情,但在这种事情上竟还有些温存。他冰冷的唇毫无感情地亲吻过她的鬓发,舔了舔姜泠破了的唇角。

只听轻轻一声“嘶”,她香甜的鼻息再度扑过来。

淡淡的血腥。

细细的呜咽声。

像小猫儿。

步瞻本是头疼欲裂,乍一闻到这馨香,竟觉得似有一道舒爽的风自昏昏沉沉的头脑间穿过。他吮吸着少女脖颈间的香气,听着她如啜泣般微哑的声息,不自觉掐紧了她的腰。

沉疴多年的顽疾,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良药。

……

良久。

夜色深深。

步瞻支起身,叫了水。

如云似雾的一层床帐被人掀了开,明晃晃的月光逶迤进来,姜泠抱着被子窝在床尾,不知是不是疼的,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步瞻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面上并没有过多表情。相反于他的冷淡,姜泠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像是放在火上炙烤过一般,又焦又躁,难受得不成样子。

她难受了一整夜。

第二日醒来时,步府上下变了天。

步瞻昨夜宿在听云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相府,一时间,眼巴巴赶着恭维这名新夫人的下人络绎不绝。与之相对应的,是昙香院的一片死寂。

青菊接过府中送来的香炭和被褥,乐得合不拢嘴。倒是绿芜先发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担忧上前道:

“小姐,您是身体不舒服么,面色怎么这么差”

姜泠咬着牙:“我有些……难受。”

她忍了一上午。

起初,她本以为是正常的反应,可后来那处的灼意越来越烫,竟有几分炙烤感,疼得她颦颦蹙眉,又因为羞臊而难以启齿。

下人慌忙去给她找药。

姜泠接过青菊的药膏,屏退众人,细细探查伤处。那地方竟比昨日还要红,还肿了一大块,她忍痛咬牙,敷了一层冰冰凉凉的白玉膏。

这才稍微好受些。

见她半天没动静,青菊姑姑终于急了,隔着一层屏风,道:“夫人,要不要奴婢来帮您也都怪奴婢,昨夜忘了提醒您。相爷一个大男人不知道轻重,夫人定要自己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若是留下了什么病根,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站在屏风后头,红了脸,诺诺点头:“下次我会留意。”

正说着,庭院外忽然来了一批人。为首的那个是步家的管事,姓孙,手里捧了一大堆东西。

“夫人,这是相爷吩咐奴才们送过来的。有珠钗、衣料、脂粉,还有些调补身子的名贵药材。”

姜泠让青菊和绿芜谢了礼。

待对方走后,姜泠绕过那一面素雅的屏风,因为疼痛,她踉跄了一下,所幸被绿芜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彼时已至正午,明晃晃的日光洒落进来,于少女面庞上投落一层薄薄的影。姜泠并未施粉黛,反而更加耐看,宛若芙蕖出水,清丽可人。

青菊瞧着她,心中愈发感慨,这位新夫人当真是个尤物。

也难怪相爷出手这般阔绰,眼前这些珠钗衣料,皆是稀罕宝贝。

青菊爱不释手,姜泠却神色缓淡,似乎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这些东西,她在太傅府、在宫中,见过太多太多。

直到青菊姑姑恭维出那句:“大夫人,相爷还是把你放在心上的,特意派人送了这么多宝贝,相爷对夫人您可真好。”

姜泠回想昨夜,响起男人辗转时的温存,忽然抿唇笑了。

她的笑容很轻,很浅,带着几分寻求安稳的恬适。

世人都说奸相步瞻乃恶煞化身,阴狠狡诈,不近人情。

他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姜泠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心想。

这位臭名昭著的步大人,似乎也没有外界传闻所说的那么糟糕。

……

她让绿芜将步瞻送来的东西收下。

这小丫头神经兮兮地将她叫到墙角,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封家书,家书里还夹着几张银票。

姜泠面带疑色,将书信打开,其上字迹与口吻,皆出自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姜家小公子姜衍之手。

信中写满了对她的关切与忧虑。

绿芜道:“小姐,这是三少爷偷偷差人送来的。许是料想您在这边过得不太好,小少爷还偷偷塞了几张银票。老爷说,不准家里人给您送姜家的钱,这些银票全是少爷替丹青楼抄书换来的,他让小姐放心了用。”

姜衍小她三岁,虽未成年,可行为处事十分成熟,甚至很会照顾姜泠。

“小少爷托人来说,不光是他自己,老夫人也很担心小姐。只不过因为老爷的原因,他们都不敢来看您,老夫人说,小姐您在这边要好生照顾着自己。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他们再想办法来见您。”

姜泠将家书边角压平,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心收回匣中。

刚一收回手,便听到一阵骚动声。

冯茵茵正身后跟着两名女使,摇着小扇,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夫人。”

对方看上极恭顺,袅袅向她一福身。

姜泠一转头,便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

即便对方满面和煦,但不知为何,总让姜泠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冯茵茵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对襟纱衣,衣尾险险坠地,自是一番妩媚娇柔。

“奴婢冯氏,问大夫人安。”

她的声音很是娇俏,带着小女儿独有的娇憨可爱。姜泠淡淡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冯茵茵已绕着听云阁内,转了一大圈。

“相爷果然送了夫人您不少好宝贝,真是叫奴婢羡慕得很。”

少女语气真挚,看似天真无邪。

绿芜见了,忍不住哂笑:“明明是相爷送给小姐的,冯小姐倒比我家小姐还要欢喜。”

“夫人与相爷喜结连理,奴婢自是欢喜。毕竟按着规矩,相爷娶了您为正妻,便也可以迎奴婢过门了……”

话说到一半儿,冯茵茵忽然以袖掩唇,惊恐道:

“奴婢多嘴!夫人莫要记挂在心上。相爷虽待茵茵不薄,但从未向茵茵许诺过要迎我入门,夫人莫要误会了相爷。”

姜泠抓着杯柄,淡淡应了声:“嗯。”

院子外的风,好似更寒了些。

冷风呼啦啦地刮着,枝条上簌簌落下干突突的黄叶子。姜泠端正地坐在正座之上,比这深秋还要清冷寂静。而面前的少女宛若生机勃勃的初春,兴奋,雀跃,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姜泠从未有过的野性。

讲起步瞻,冯茵茵滔滔不绝。

“相爷寡欲,喜欢的东西不多,忌讳的却也不少。相爷喜欢清静,若无正事不喜欢下人跟着,相爷不喜甜辣之物,尤其讨厌甜食……”

她每多说一分,绿芜的脸便黑上一分。倒是姜泠,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

冯茵茵离去时,已是黄昏。

她几乎用了一整个下午,讲了步瞻的不少习惯与喜好,话语里炫耀着她与相爷有何等亲近。姜泠让下人将她送出院门,继而面色平静地坐回到桌前。不知为何,方才听着冯氏讲出那些话,她的内心深处竟隐隐生出几分酸涩感。

步瞻对冯茵茵很好,每次回相府都要找她。

甚至在政务繁忙时,特意抽开身回相府来陪她。

霞光烧了半边天,姜泠垂下浓睫,面上笼了些影。

多年来的教诲让她很明白,身为主母,需得宽容与大度。若步瞻真的喜欢冯茵茵,她要亲手操持冯氏的过门礼。她要笑着将对方迎入府,亲手将两人送入婚房。

亲手将妾室,送到丈夫的房间中。

就连对方过门所穿的新服,都需得正妻在其上绣一朵百合花,以表达“百年好合”的美好祝愿。

这不止是步府的规矩,更是大宣的规矩。

是姜泠从小到大奉为圭臬,必须遵循、不得出任何差错的规矩。

她将杯盏放下,转过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霞天。

小小的一笼窗,将她束缚在这深院里。红霞翻涌,云雾渐浓,她心底的沉闷愈发浓烈。半晌,衣着妥帖的少女站起身,从匣中抽出两张银票。

“买些衣裳首饰,送到昙香院去。”

若相爷真喜欢。

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女人。

……

且说另一边——

刚一听到消息,冯茵茵便有些坐不住了,拉上婢女去听云阁打探虚实。

走出院落,她仍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情绪太稳定,太不动声色了。

无论冯茵茵再怎么刺激,对方总是神色平淡,像是一潭死水,不生任何波澜。

想到这里,冯茵茵的眼皮跳了又跳,跨过昙香院时,见其神思不定,婢女小心扶了她一把。

“小姐,当心石阶。”

冯茵茵突然发了火,推开她。

“下手这么重,我还没摔死,就被你给掐死了!”

婢女惶恐,“扑通”一声跪下。

冯茵茵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院。

相爷头疾严重,每旬都会回府来找她医治。眼看着距离上一次施针已过了大半个月,不出三天,相爷一定会来昙香园找她。

她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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